陶傑:忍退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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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蠡與西施像

自從大陸改革開放,湧現大量富豪。「忍一時風平浪靜,退一步海闊天空」成為華語世界警世的第一金句。

皆因為暴富之後,為了補償出身寒微的自卑,必招搖炫耀。投資連年得手,貪勝不知輸,則樹大招風,在紅眼症嚴重、小人充斥的中國人社會,槍打出頭鳥,所以「忍一時」和「退一步」是所有成功人士的座右銘。

忍退之道,就是離場收手的準確 Timing。在中國歷史上,最早將此一「忍退學」發揮成功的,是 2,500 年前春秋政治家范蠡。

出身寒微,沒有受過正式教育,但天資聰敏,滿腹經論,文蹈武略,對人性、人心、人生的盈虧明暗之道極之了解。

吳越交惡,吳王闔閭陣亡,其子夫差為報父仇,與越國在太湖決戰。范蠡反對越王勾踐先行出兵,勾踐不聽,打敗仗被圍困山頭。

范蠡此時力勸勾踐暫時投降吳國,保存元氣,以圖他日再奪。這就是「忍一時」的哲學。

勾踐是國王,公開投降,無疑會受盡屈辱。但范蠡勸說主公:壯烈犧牲,只留下歷史虛名,若要反敗為勝,才是實在的英明。有甚麼比留下一條生命、保存越國血脈更重要?勾踐聽從,勵行臥薪嘗膽之志,並由范蠡手上將西施獻給吳王,終於復國成功。

越王上位,范蠡很聰明,認定「飛鳥盡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」,深知勾踐這個人,在落難時可以與人共患,自己做了最高權力人物,則絕不可共安樂。范蠡收回西施,與西施結成伴侶,退出政壇,在海邊結蘆而居,墾荒耕作,並經商營產,累積成千萬家財。

范蠡協助越國復國,聲名遠播,齊國聽了,想高薪請他投歸齊國做宰相,主持政務。范蠡在齊國做了三年,再次急流湧退,歸還相印,將家財捐託慈善,一身布衣,遷入內陸。

范蠡搬到「天下之中」,即山東西北和河北東部,看中這片地域,東鄰齊魯、西接秦鄭、北通晉燕、南連楚越,是資金穩固的十字街頭,即最可靠的大後方。范蠡遷冊之後,不出幾年,經商積財,又成巨富,字號「陶朱公」從此成為中國民眾參拜的財神。

范蠡不只會做生意,而且堅守道義、而且有忍退的勇氣和眼光。司馬遷讚揚范蠡:范蠡三遷,皆有榮名,世人皆譽:「忠以為國,智以保身,商以致富,成名天下」。

范蠡的軍事忠旨,是戒驕恣、謙和而安;乘虛隙,出奇制勝。這陰陽兩手並用,有政治的大謀略,方有經濟的大豐收。

范蠡生前有著作,計有「養魚經」一書,今已散失,但儒商政治家的智慧英名光照千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