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處海外,當其他人知道筆者來自香港,間中會被人問候 —— 善意的。正如有人知你家中親人過身,會特地過來關心你。當這個城市凋零,大家總想來見證最後一面,始終出生和死亡是最多人關心的事。
這個城市死亡不是因為天災戰爭,而是連續的人禍,過程是緩慢而折磨的,並以兩種方式發生,一是許多人往外面跑,二是內部活動漸趨寂滅。關於前者,不單純指移民,有些人還是會往返,但業務重心會漸漸搬出香港。至於後者,則透過空置的貨櫃碼頭、辦公室和商舖呈現,許多大型跨區業務會走到盡頭,逐步成為所謂的「國際金融中心遺址」。
能夠稱作「遺址」的,都是曾經繁榮的廢墟,同時可以是熱鬧的考古現場。正在成為遺址的香港,正好是許多研究科目對象。雖然正在進行中的事件會是熱門研究題目,但過於激烈的變化則很難捉摸。論文由資料搜集、撰寫、提交期刊到實際刊出,費一兩年以上的時間屬於等閒,有機會出版之際,現實世界已經變了個樣。除了旨在分析當下社會切面的研究 —— 例如民意調查,通常「告一段落」的事件會比較受學術研究歡迎。這是滿諷刺的,「香港」這件事告一段落,正好給予了「香港研究」抬頭的契機。
過去多屬於中國或者亞洲研究一個分類的香港事象,在這一兩年漸漸產生變化,大家發現無法再用既往的概念捕捉香港,「香港研究」出現獨立成題的傾向。日本正在發展成為香港研究的中心之一,台灣中研院在今個星期五將舉辦「當香港研究走向全球研討會」,澳洲也正在把零散關於香港的研究集合成一個主題。
隨著香港人的離散並在世界各地發揮著影響力,新時代的「香港研究」不僅視香港為地點, 更視之為一個具發展性的概念。香港作為研究關鍵詞,除了對曾經香港的歷史回溯,在微觀上注視在地社會中的香港移民,具實際的社會政策意義;在宏觀上連接著激烈變動的亞洲地緣政治,成為通往更大問題,例如中國和亞洲現代性的思考入口。
於是現在的「香港研究」不局限於地域研究的範疇,反而更傾向注視跨地域的流動和連結,與離散和跨文化交流等研究進行對話。借著驗屍報告出發,香港反而借屍還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