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是相差了一點時間,於是一切都這樣子錯過了。
即使梁本輝疾步飛馳,連跑帶跳回到家裡,他透過熒光幕所看到的,只是無數「The Fate」的玩家們,正喋喋不休地討論著剛才發生的事件。
「萬人敵」在二十分鐘前突入這個格鬥都市,接連把多位玩家迅速解決,其中更包括位列格鬥排行榜第二位多時,名為「尊者」的紫級玩家。
當梁本輝化身成「爆破犬」進入格鬥都市內,「萬人敵」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,彷彿他這晚從來沒有來過一樣。而那些被「萬人敵」擊倒的玩家,也紛紛離線不作逗留,「萬人敵」除卻在虛擬世界將他們打倒之外,他們在現實世界的本體,所受到的傷害似乎更是巨大。
「他到底是用蛇形拿法,還是白鶴派的一路?」
「那個紫級玩家使用的巴西古柔術已經是一等一的厲害了,沒想過還是這麼快被打敗了。」
「別傻了,『萬人敵』用的怎會是中國功夫?有這麼土嗎?」
「我認為他用的是混合格鬥技,好像某套電影曾拍攝過的風格。」
「好像?」
梁本輝的「爆破犬」走到聚集傾談的人群之中,用心觀看畫面右邊對話框裡,速度如行雲流水般不斷捲動的文字內容。
站在「爆破犬」身旁的有各式各樣的格鬥家,包括穿著柔道袍的人、一身粗衣麻布的醉拳高手、近乎古裝打扮、恍如三國志武將卻穿著球鞋的不倫不類傢伙等,也有看起來分量十足的摔角手、全身塗滿迷彩圖案的軍事狂人。「爆破犬」在他們身旁,可以說是毫不起眼。
「是的!是那種簡稱 MMA 的混合格鬥技,現在於歐美很流行。何況從來也沒有人知道,『萬人敵』是否居住在我們的城市。」
「對啊!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!」
「我覺得差不多是時候向系統管理方面投訴了!對我本人來說十分討厭那傢伙的行為!」
「哈!也許本來就是系統安排的角色!令我們為此引起討論。」
電腦閃著慘白青光,灑在電腦上方的牆壁。
牆壁上,隨意貼了數張相片。相片中的梁本輝頭髮剪得極短,穿著運動背心和短褲,和一群曬成古銅色皮膚的男孩坐在足球場上,他們笑容燦爛,如陽光。
一張是梁本輝贏了泰拳獎杯的相片,他的嘴角瘀傷,笑得嘴都歪了,正被同伴高舉起來。
相片裡的梁本輝青澀、快樂,和此時凝神的他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微光灑到一個小書架上,翻得陳舊的日本漫畫書隨意地倒塌著,書架上,張貼著電影「的士司機」的海報,海報一角捲了起來。
書架上各種的運動獎杯蒙了一層灰塵。
梁本輝的後腦非常堅定地凝固於電腦前,他就像不會回頭般,正如,他已漸漸不再回望以往的歲月般。
※ ※
小綠腦裡想著許多事情。
想著有關城南區議員至今尚未回應,有關虐貓事件的對策。
想著老師曾在飯堂吃過咖哩後食物中毒的事情,自己當天也有吃過相同的飯菜,身體卻沒有半點問題。
想著轉眼又已經過了一個星期,梁本輝終於創下了全新的紀錄,整整五天沒有出現過,不管是教室、圖書館、飯堂,以及在夜空下的街道。
在這個想著很多事情的黃昏,小綠走進了城南區的一個小公園,一個位於住宅區裡,據說比其他地區的公園來得較大的普通公園。
說是較大,事實上由於城南區屬於被忽視的角落,許多公共設施都不像其他積極發展的地區,會在一定時期後自覺地進行更新或維修。
小綠在晚上也會來這個公園看看流浪貓有否在此出沒,但能遇上的時候並不多,而且那裡貓兒極度不信任人類,個性亦非常兇惡及滿有防範,不管小綠如何用食物去逗引牠們,貓兒們就是隨即逃入已經很久沒被打理的草叢之中,失去蹤影。
其實在小綠家後也有一個公園,可是那裡已經被一些老人家固定地佔據了幾乎所有的位置了,甚至連坐的位置都已經被固定。於是,小綠更喜愛這個從她居住的地方走過來約十數分鐘的公園,小綠私下把這個地方稱為「貓公園」。
每次小綠走進這個貓公園,往往都是心情不好,又或是已經被生活上各種事情迫得透不過氣來的時候,她就會獨個兒走進這個貓公園,並在這個呈橢圓形,備有沙堆、滑梯、搖搖板、鞦韆,周遭被深綠色樹木和植物所形成的籬笆包圍的社區設施,讓自己好好靜下來,之後才回家。
小綠來到貓公園盡頭,在最後一張長椅上拋下手中的布袋。
這時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,帶著一頭龐大的狼狗,想要進入貓公園之際,隨即被媽媽們喝止,其中一個媽媽面露不悅地指著入口處豎著的告示牌:「禁止攜犬入內!」
那個女子的帽子壓得很低,坐得較遠的小綠沒辦法看清楚她的樣子。
她想起以往在這裡曾經發生了因犬隻闖入,把小孩子嚇得東奔西跑,結果造成小孩撞向鞦韆受傷的嚴重事件。而在事件發生之前,這個公園偶爾也有人帶著細小的犬隻進來玩耍。
女子不發一言,就跟大狼狗站在公園入口處,令那些媽媽們感覺有些異樣,在氣氛漸漸變得緊張起來之際,女子卻拉著大狼狗轉身離開。
她的突然轉身,差點要撞倒一個途人,一剎那間,對方卻用快速靈巧的動作避過了。
小綠看見避過了女子和大狼狗的人正是梁本輝。
「嗨!」她向著跟前的背影喊道,梁本輝隨即轉過身來。
梁本輝望著小綠,卻沒有回應,只是有點勉強似的交出一個微笑。
小綠對他也回報一個微笑,並且揮著手示好。
走近梁本輝跟前,她發現自己的感應對極了,剛才看到他的背影,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地方。
眼前的梁本輝,臉上長出了有些凌亂的鬍渣,烏黑的眼圈包圍著他沒有精神的雙眼,向來打理整齊的短髮也變得像公園內叢生的草一樣,不受控制。
是一種打從心底裡浮現的疲累感,滲透了梁本輝的全身。
「為甚麼你不回學校?」小綠輕聲問。
「我自己也不知道喔。」
「你的樣子看起來很糟糕啊!」
梁本輝低頭望著地面,看到有五、六個煙蒂扔在那裡,他用腳尖淺淺的掃著,把那些煙蒂撥到路邊。
小綠一直看著他這組動作,同時一輛巨大的貨車在馬路駛過。
「多謝妳送給我的柴犬扭蛋。」梁本輝終於開口說話。
「不要客氣。」小綠感覺到自己臉上發熱,她希望梁本輝沒有留意。
「我一直也想多謝妳,那柴犬扭蛋現已放在我的電腦旁邊。」
看見小綠的笑容,梁本輝也同時笑起來了。
「嗯…… 我暫時都不能回校上課了。」
「有甚麼問題嗎?」
「沒甚麼的,只是我媽媽身體有些毛病。」
「所以你要照顧她?」
梁本輝點點頭:「也不是甚麼大毛病,是弄傷了腰骨,職業病。」
「那麼,你需要些甚麼的,儘管告訴我吧。」
梁本輝一時之間不明白小綠的意思,只是覺得,眼前這女同學的表情,好像是一頭貓。
小綠感覺到梁本輝心裡有一股不知如何擺放的焦躁情感,她不知如何接著這句話說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