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綠沿著小路走回家,稀疏的車輛,穿梭而去。
在家門外,已聽到由電視機傳來的巨大聲浪。
哥哥在看足球比賽的轉播。他的吶喊聲,也穿門而出。
「你吃了飯嗎?」他盯著電視,頭也不回地問。
「吃了。」小綠應道,入廚房取了一罐可樂,咕嚕咕嚕地喝著。
「貓還好嗎?哎呀,好笨,怎又被搶走啊?好笨!」哥哥氣急敗壞地拍打大腿一下。
小綠笑了,坐到他身旁。
電視機裡的球場,陽光普照。
「快快快,嗯,這就對啦。」哥哥高興地揮手。
「小綠,貓還好嗎?」他繼續剛才的話題。
「好!放心。」
「嘩嘩,來,這就對了,哎呀,天啊,命運作弄,妳看,怎可這樣?竟然射楣啊。」哥哥好不心痛地說。
小綠站起來,拍拍哥哥肩膀,說:「嗨,他們贏或是輸,你還是喜歡他們,對吧?」
哥哥傻呼呼地笑了,說:「當然。」
小綠笑了,轉進自己的房間。
她把背包放到牆角,脫掉濕漉漉的衣服,換上乾淨的睡衣躺到小床上,盯著天花板。
小綠仰臥床上,雙手握著手機看自己的 Facebook 專頁,一個關注流浪貓的專頁。自發生虐貓事件後,專頁增加了幾十個讚好,有大概六百個粉絲。
有關三色花貓被虐殺的事件報告,在發表貼文的第十天,合共有一百三十八人作出回應。雖然大部分都是懷著善意的熱心打氣,叫小綠不要放棄追查事件的真相,甚至有小部分愛護動物的網民,願意在金錢和人力上作出協助,甚麼願意出錢驗屍,以便證實警方等人不力,還有組織追查殺貓兇手的自衛隊;但是,小綠就是了解到,這些都是無補於事,不切實際。
她呆呆仰視著手機熒幕的同時,不禁回想自己剛才向梁本輝所說,要保護流浪貓,公開變態狂徒的容貌。那是多麼幼稚的說話,怪不得令到對方無言以對地離開了。
小綠起身打開手提電腦,開啟了一個資料夾,內裡滿是密密的文字,而採用了粗黑的標題是「有關梁本輝這個人」。
這天跟哥哥到了一間社區中心送貨,而這個五層高的舊建築物裡,位於地下的是一個泰拳的練習場,有很多不同年紀的人在揮動著拳腳,隨著風扇流動的空氣,傳來一陣潮濕的汗水氣味。
若不是這天我的心情特別好的話,就真是絕對不會跟哥哥的小型貨車來到這裡,我自己住在這個城南區已經十八年了,卻一次也沒有走進去這幢看上去殘破的舊唐樓建築,除了那裡有我最喜歡的貓出沒吧?但我覺得這裡其實很適合飼養一頭貓,為甚麼呢?也許是這裡的氣氛,很適合貓去居住吧?又或是,眼前的風景若出現貓,一切會變得更美好的。
我也實在不明白,到底這個社區中心為何可以經常弄壞和弄丟這麼多滑鼠、鍵盤、喇叭、耳機、USB、記憶卡…… 哥哥說這裡大約兩個半月左右,就要補給一定的電腦配件。哥哥很喜歡送貨來這裡,他每次跟我說,爸爸媽媽就是在這裡學習唱戲而認識的,我每次都無法很清晰的想起來,因為他倆離開這個世界時,我年紀還太小了。
哥哥每次送貨後,卻仍然站在泰拳館的入口前,看著擂台上兩個男子激烈的比試,也許是出於男人愛好比拼的心境吧?
我也不知怎樣形容才好,結果就是戴紅色保護頭套的那人,彷彿很輕鬆地、隨意地,在一瞬間把戴藍色保護頭套的一方擊倒在擂台的地板上,似乎只要那個人下定決心,就可以輕易地結束這場較量。
戴紅色頭套的男子把倒地的藍色一方扶起來,接下就把頭套除下,拋給旁邊的其中一個觀看者。
我跟這個年紀與自己差不多(應該是吧?)的少年四目交投,我記得他真的有望著我,但他又彷彿不是望著我,而是他眼前某個透明的空間。
後來,我看到那少年使用的儲物櫃,很正大光明地貼著自己的名字:梁本輝,我就知道他名叫梁本輝了。這是他離開擂台後,跑到那排列得密密的狹小儲物櫃前,打開位於中央的那一個時,被我看到的。
他的眼神,好像我在區內見過那頭兇惡的流浪貓一樣,有一種奇妙的憂傷感。
後來也有兩次跟哥哥到過社區中心,可惜只再見到他一次,那次他正在沉默地聽著師傅說些甚麼。這是我最後一次在那拳館看到他,而另一次再去的時候,才知道他已退出了,不再練習泰拳了。據知他本來有很大機會代表社區參與代表隊的選拔賽,但他不知為何卻放棄了!我無法不想起他那憂傷的眼神,沒想到,我進入大學的第一天,發現這個名叫梁本輝的人,就坐在我的身後靠左的位置,他竟成為了我的同學!
他的眼神,正確來說我只能看到他的側臉,仍然流露著那一份帶些無可奈何的憂鬱氣氛,到底為甚麼呢?他發生過甚麼事情,令他不再去社區中心那小拳館裡練泰拳呢?
雖然他看起來像是很自在地身處教室裡,跟其他同學的相處和交談也很輕鬆,但我就是覺得他滿懷心事似的。
轉眼間已過了一星期,事實上所有同學們都早已彼此混熟了,甚至有些看起來已準備好走在一起談情說愛!大家對於其他人的性格、喜好、朋友類群、家庭背景都已經清清楚楚,這個當然並非完全透過現實上的溝通交流,靠的都是 Facebook、Instagram、Snapchat,還有枱底下無數的,只有兩個人彼此知道的 WhatsApp 和 Line 私訊和貼圖等等,都是虛擬網絡的溝通。男同學更會在玩 Online Game 時一併聯誼聊天,看起來大家真是相處得非常愉快,就像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一樣。梁本輝看起來都是一樣,他更曾經過來問我借筆記來抄寫,還對我很禮貌地點頭微笑!這令我十分開心!
他那頭濃密的短髮,看起來有點硬,但永遠都似剛剛修剪過一樣整齊,跟他那有點像漫畫人物的濃厚眉毛十分相襯,笑起來時有一種令人感覺很安全的滲透力。之前我覺得他像一頭有些兇惡的貓,但相處下來,我現在覺得他像一頭健壯又和善的狗狗,感覺就像是柴犬那種令人打從心底裡就信任、喜歡靠近的狗狗一樣吧!把梁本輝形容為狗狗,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呢!但也沒關係吧!反正他不會看到我這些文字。
再繼續寫這段文字,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了。
今天無論多疲倦也想寫,據其他同學所說,梁本輝不久前遇上意外,差點被半空掉下來的大石擊中!但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樣呢?就從來沒有人得以證實,我本來很想親口問他,但他好像好幾天也沒有回校,只是偶爾在某些大家也有選修的課堂上出現,當然也是來去匆匆!我跟他也有看到彼此的存在,我想跟他打聲招呼,但他卻只是木無表情地看著我,令我也不知向他交出甚麼表情才好!之前我送給他的柴犬扭蛋,不知道他有沒有拆開呢?
梁本輝這個人發生了甚麼事情呢?
小綠看到自己所寫的這篇文章,胸口傳來一陣傷感,因為之後就發生了流浪貓慘被虐殺的事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