現年 75 歲的印度裔作家魯西迪(Salman Rushdie)被伊朗追殺多年,去年 8 月不幸遇刺,身中多刀,更有一隻眼睛失明,令很多人以為魯西迪創作生涯就此告終,他卻在今年初出版新書「勝利之城」(Victory City),展現頑強不死的創造力。究竟他經過生關死劫所寫的新書,要說的是甚麼樣的故事?
因所寫的小說「撒旦詩篇」,被指褻瀆穆斯林的魯西迪,遇刺後消瘦了 40 多磅,右邊臉有明顯疤痕,右眼需要戴上黑色鏡片,現在常用 iPad 調整螢幕光線與字體大小,以勉強繼續寫作。在文化雜誌「紐約客」(The New Yorker)今年初的專訪中,記者留意到魯西迪說話一如既往流利,只是其中一側下唇下垂,但魯西迪表現仍然積極,他說:「考慮到發生的事,我情況其實不算糟糕。正如你所看到的,我的主要傷勢基本痊癒了。」
不過,魯西迪承認其寫作能力顯然受打擊,不但左手神經受損,減慢打字速度,他亦坦言面對創傷後壓力症候群(PTSD),「我落筆寫,但全都是空白與垃圾的結合,寫的東西第二天就刪除了。我還沒有離開那片森林,真的。」魯西迪拒絕用「腦閉塞」(writer’s block)形容當前困境,他以大半生創作 21 部作品的經驗告訴自己,「如果堅持下去,就會有所收穫」。
「我的書比我的人生更有趣」
魯西迪最新收穫,就是今年 2 月出版厚達 352 頁的英文著作「勝利之城」,由遇刺前開始創作,一直橫跨到其療傷時間。故事發生在 14 世紀南印度帝國古都毗奢耶那伽羅(Vijayanagar),半神人女作家 Pampa Kampana 以敘事詩記錄大時代,再把詩篇放入器皿埋進地底。讀者被告知,「勝利之城」就是出土詩篇的翻譯節錄,不知名的敘事者卻不時亂入,時而偽裝神祇、時而飾演抄寫員,迫使讀者反思記憶與歷史的本質。
英國布里斯托大學文學與移民研究講師 Florian Stadtler 分析,接受過劍橋大學歷史學訓練的魯西迪,生動地描述了宮廷生活、城市居民與旅人在古代相遇的過程,但真正關懷在於現代人如何重述歷史,矛頭指向民粹主義者對歷史敘事的政治利用。正如書中提到「虛構故事可以像歷史一樣強大」,但最矛盾的是「歷史也不過是偽造的(make-believe),但它創造出真相」。
這不是魯西迪首次玩弄歷史的虛實,2008 年舊作「佛羅倫斯的女巫」(The Enchantress of Florence)講述歐洲旅人前往印度蒙兀兒帝國宮廷,自稱是失蹤蒙兀兒公主之子。與「勝利之城」相似之處,在於女性在兩部小說同樣是核心人物,而且同樣是以魯西迪故鄉印度為場景。
在這個民族主義復興的時代,魯西迪把關懷重返印度與歷史敘事也未必是偶然。當今印度總理莫迪(Narendra Modi),奉行印度教至上的右翼民粹主義,因重寫民族歷史惹起爭議,譬如新歷史教科書大幅刪減蒙兀兒帝國段落,背後與當時統治階層是穆斯林有關。無論魯西迪是否願意,其新書對歷史虛實的探討,在印度都注定被解讀成批判莫迪政權的政治寓言。
對於新書甫出版旋即受到國際關注,魯西迪很清楚知道原因與自己遇刺息息相關。他憶述 1989 年伊朗最高領袖霍梅尼(Ruhollah Khomeini)下達追殺令後,隨即掀起消費者的「同情浪潮」,受針對的「撒旦詩篇」(The Satanic Verses)銷量飆升,去年他差點被刺死,「撒旦詩篇」銷量同樣受到刺激。
無可避免的是,「勝利之城」將同樣被視為對遇刺事件的回應,但魯西迪很希望大家把焦點放在作品本身,而不是他本人。「我一直認為,我的書比我的人生更有趣,可惜世界不同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