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美(Youngmi,音譯)的童年十分艱難。25 歲、任職護士的她,出生於韓國其中一個最保守的城市:大邱。小時候,母親為了逃避丈夫虐待而離家,留下她和姊姊由祖母照顧。她認為自己是男權社會的長期受害者 —— 童年被父親的過錯拖垮,還要被迫遵守嚴格的審美標準以取悅男性;直至遇上韓國的「4B 運動」,才堅決讓身心獲得解放。
2018 年,她在 Twitter 看到首爾一場街頭抗議。當時韓國有關殺害女性、色情報復和約會暴力等案件十分普遍。男性犯下偷拍罪,通常只會被處以罰款和緩刑;然而一名 25 歲女性在藝術學校為裸體男模特兒拍攝了一張照片,因未經其同意發佈網上而被判處 10 個月監禁及須接受心理輔導。大批女性上街示威,控訴社會的不公和虛偽。她們許多都剃光頭、卸下妝容,響應當年興起的「擺脫緊身衣」運動,象徵拒絕社會強加的審美標準。2019 年調查發現,20 多歲的女性中,有 24% 表示在前一年減少於美容產品消費;許多人認為無需再花心力符合社會的審美期望。
不婚不育不戀不性,不回應社會期望
英美後來加入了不斷壯大的 4B 女性運動。4B 代表 4 個發音以「bi」為首的韓文單詞,意指「四不」—— 不婚、不育、不戀愛和不發生性關係;甚至演變至排擠男性,例如與男性朋友保持距離。根據性別平等和家庭部於 2016 的調查,當地親密伴侶暴力行為發生率為 41.5%,遠超於全球平均水平的 30%。不少 4B 支持者拒絕結婚或拍拖,是為了免受暴力或生存威脅,亦是實現自主生活的唯一途徑。她們希望以建立另一種生活方式來改變社會,而非試圖扭轉已「無藥可救」的男性或父權觀念。而一家婚姻介紹公司的最新調查顯示,「女權主義」和「繁重家務」分別令男女雙方對婚姻卻步。
自 2013 年起,韓國女性的大學入學率開始超越男性,可算是男女關係公開惡化之始。如今近 4 分 3 女性接受了高等教育,而男性不到 3 分之 2;年輕女性被同齡男性視為社會競爭者。2014 年左右,一個名為 Ilbe 的反女權主義社群開始壯大,不滿女性在無需服兵役外,要求其他特權。2016 年,一名男子在首爾一間公共浴室謀殺一名女子,在供詞中明言是因為受到女人的漠視;但警方拒絕將之定性為仇恨犯罪,觸發更多來自大學以外,不同背景和階層的女性支持女權主義。同年 12 月,韓國政府推出「生育地圖」,為全國不同城市的女性建議生育年齡和數量。現任總統尹錫悅於去年參加大選時,更將韓國的低生育率歸咎於女權主義,並承諾廢除性別平等和家庭部,令更多女性發起「生育罷工」以抵制國家期望。
安全是「一個沒有男人的地方」
現時韓國女性的平均收入比男性低 31%,性別工資差距為發達國家中最高;女性在勞動力市場普遍仍受歧視,要自力更生依然困難。英美和友人繪製了一張大邱女性的企業地圖,提倡到女性經營的地方消費。其他 4B 支持者還為女性舉辦理財教學,希望隨著女性整體經濟實力增長,於未來 20 年內提升政治權力,逐步削弱父權制度。
然而,4B 運動與任何社會運動一樣,內部難免出現意見分歧,例如應否放棄化妝,或運用外表優勢?可否跟男性,或仍想與異性拍拖的女性做朋友?女同性戀會否破壞女權主義的團結,並使女性重新被性化?跨性別女性應否被拒諸門外?而一場源於憤怒的運動將何去何從?現階段似仍言之尚早。
目前而言,4B 運動至少為韓國女性提供了避難所。一位支持者表示,不同意性向標籤,也沒興趣與其他女性約會,但她確信「政治女同性戀」是指向一種隔絕男性的生活方式 —— 強調「政治」而非「女同性戀」。「我無需成為女同性戀者,因為在政治女同性戀中,我可以做一個人,就像正常人一樣,生活在安全的地方;即是一個沒有男人,只有女性的地方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