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學編劇的人很多時候都有一個錯誤觀念,當你一開始決定要當編劇時,大多是因為你對文字創作有興趣,但弔詭的地方是,電影最後的完成品是影像,文字劇本只是個出海前的藍圖或設計草圖。正如選讀文科的人,理科一般會比較弱,選理科的則不太擅長文科一樣。
使用文字作為創作的人,一般來說(只是泛指一般,當然也有例外),對影像會比較薄弱,因此其思考模式自然會優先選用人世間的文字來表達劇情,於是便傾向把所有劇情都用嘴巴說出來,但現實生活卻不是這樣。因為根據社會學家分析,人類接收資訊,超過 70% 都不是經過口頭交流去表達,有時是五官,有時是動作,所以編劇必須懂得使用對話以外的形式,正如電影是由許多不同的事情來組成,說話只是其中一種。
電影基本上包含了對白、鏡頭、剪接、燈光、顏色、音樂和道具,講述故事的劇情和角色心理上的變化,因此對話只是當中的一部分,所以寫劇本時需要多重設計,許多時候可用道具來作伏線。
就像「虎膽龍威」(Die Hard)一開始,面臨婚姻破裂的男主角 John McClane,從紐約飛到洛杉磯欲挽回婚姻。他的太太在日本公司當管理層,為事業而選擇定居洛杉磯,但 John McClane 堅持要在紐約當警員,於是家庭和事業之間就起了衝突。在太太公司的派對上,討厭的男同事一直叫太太讓 John McClane 看一下老闆送她的勞力士,因而這枚勞力士便象徵太太為了事業、放棄婚姻關係而換來的獎賞。在恐怖分子脅持人質的過程中,太太首次看到丈夫堅持繼續在紐約當警察的原因 —— 需要有像她丈夫一樣的人來收拾壞人。
這部電影中有一幕非常好,但大部分人看完或許都會忘記,就是其中一個恐怖分子的弟弟被 John McClane 殺死後,屍體被送回人質聚集的大廳時,他的哥哥發狂地破壞雜物和咆哮。在所有人質都怕得要死時,唯獨太太嘴角微笑,女同事問為甚麼,她表示因為她丈夫還在生,女同事再問為甚麼這麼肯定,她就說因為只有她丈夫才能惹人這麼生氣。
或許「虎膽龍威」對許多人來說是部警匪動作片,但對我來說,它卻是一部婚姻關係瀕臨破裂、重燃愛情的故事,而所有脅持人質和破壞都只是為了成就這段感情。結尾當 John McClane 和壞人首領大對決時,壞人首領脅持太太,跌出玻璃幕牆外,首領拉著太太的手,而那隻勞力士正好是他抓實她的著力點,在半空中命懸一線時,太太解開了那個勞力士錶扣,手錶便隨著壞人首領一起墮樓。這隻錶的墮下,就象徵了外在和內在的問題都同步解決,太太決定放棄事業回歸家庭。
對於這個情節,新手編劇大概會寫上 100 句畫蛇添足的肉麻對白,硬塞到太太口中來表達,但真正高手卻借用了一隻勞力士。不用每個資訊都直接透過角色的嘴巴說出來給觀眾,要讓觀眾透過自己的記憶和隱喻,把這些內容帶出來。這不是賣弄高深或故弄玄虛,而是比較貼近真實,因為現實中,我們都不會說出所有心中話,但我們的行動卻表達著。
因此,寫劇本時要記住,對白只是其中的一種工具,別老用著它。但同時我個人見解是,也不一定非要用演員的表情。因為真正的高手,不會寄望別人去做悲傷的表情。在寫劇本時,從不會知道將得到哪種等級的演員,因此如果要悲傷,就請想出一個情節,用動作或做出來的事情來表達,而不是對白,別寄望在還沒敲定的演員五官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