紀浩基:編劇的十二堂課 —— #3 偽旗行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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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影「訪.嚇」劇照。

編劇組織劇本,都是透過對白、畫面、特寫、表情,甚至道具、音樂、 聲效、剪接等各種元素組合,來向觀眾表達故事當下發生的事情,同時也隱藏著後面的推展伏線。這也是上一課說,電影必須重看的原因,因為第一次看時,只能看到當下發生的事,而無法完全欣賞到編劇隱藏的伏線功力(如果影片的主創真的具有此能力)。

要是在第一次看時,就已發現到編劇隱藏的伏線,例如明明不是兇手,卻給那人一個神情凝重的眼神特寫,又或是故意切入一些特別動作或道具特寫,便很容易被觀眾發現。因此上乘的編劇,在鋪墊往後的伏線時,就必須形成一種所謂的「偽旗行動」(False Flag Operation)。這是個軍事術語,意思是把真正的作戰意圖隱藏在一個偽裝行動中,從而讓敵方摸不透行動背後的真正動機。電影中的敵方,就是觀眾,或更準確的說,是那些喜歡猜度往後劇情、在異性面前炫耀的觀眾。這種鋪墊需要一定程度上的技巧,因為對初學者來說,能簡單理順劇情邏輯,並把前面的鋪墊設好,然後變成後面劇情的突轉,就已不容易,還要將鋪墊隱藏成另一種動機,實在是更進一步之高超技藝。

這方面,我覺得近年處理得最好的,應是佐敦比爾(Jordan Peele)的驚慄電影「訪.嚇」(Get Out)中,在 12 分鐘時的那場戲。

以下含有劇透,因此不妨先找電影來看,回頭才看下去,會比較好。

影片開場,講述黑人男主角跟白人女友回家鄉度週末,並首次拜會她父母。在路上,女友撞死了一頭突然衝出馬路的鹿,二人在驚嚇下停車。此時遇上一名白人巡警,巡警在查問過程中,想要沒駕車之男主角的身份證,女友馬上喝止,表示男友只是乘客,根本沒駕車,為甚麼要查他證件。這場戲第一次看到時,觀眾就覺得白人警察不爽作為黑人的男主角,有個白人女友。而身為白人的女友也挺身而出,反駁這個種族歧視的人,男友大為驚訝,甚至安慰她別生氣,女友則表示就是不爽別人找她男友麻煩。

於是這場戲給予觀眾的第一感覺,是這個小鎮普遍存在對黑人歧視。巡警就是個明顯預兆;同時第二個信號是,女友全力支持男友,捍衛權益。這個感覺植入了觀眾腦海,讓往後即使發生各種白人家庭對男主角的奇怪行為,觀眾還是相信女友沒參與其中。到最後突然反轉,原來女友是跟家人合謀,把男主角引到家中後謀害他。此時觀眾再回頭細想,才恍然大悟,原來前面回鄉路上,女友阻止男主角拿出證件,只是怕在警方留下紀錄,若日後男主角失蹤時,便會引起麻煩。

這一段簡單戲份,在重看時才發現其設計高明。表層雖預示著這小鎮的種族歧視,以及女友力挺男方,但隱藏的動機,卻是女友為了防止陰謀被揭露的手段。兩段訊息混搭在一起,就是個很成功的偽旗行動。你根本不曾懷疑過女友要謀害男主角,就像「潛行凶間」(Inception)的創作人一樣,直接把她支持男主角的記憶,植入你腦裡,甚至有助延後你察覺出她與家人同謀之可能。

單是這場戲,佐敦比爾就值得拿下奧斯卡最佳劇本。當然,只是站在這個劇本而言,他往後的兩部電影,好像就看不到這麼絕妙的設計。

※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,不代表本網立場。 ※

亂世閉門讀禁書,看舊片。幸福感覺,來自吃喝與揮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