貝立棠
旅居倫敦的博士生
這幾年是英國很困難的時刻,由幾年前的「脫歐」,再到 COVID-19,緊接是俄烏戰爭,物價瘋狂飛漲,英鎊跌至大概是我出生以來最低位。很多人三餐不繼,要在糧食和能源之間二擇其一,連在位 70 年的英女王都駕崩了。這大抵是二戰以來,英國最壞的時代,但我有時在倫敦街上行走,很多英國人還是處之泰然,既來之則安之。
香港在 1997 年主權移交,當時首任中聯辦主任姜恩柱講過一句經典說話:「香港是一本很難讀懂的書」,但來到倫敦後,我感覺英國比香港難唸更多。自由社會本質就是多元複雜,沒有一個統一答案,事物真理還是要反諸求己。這種自由的氣息,讓我時刻都在反思,自己過去如何被專制社會的威權教育所建構,又如何可解構、重構。公權力的規訓、鎮壓又如何局限思考模式。
過去數月,有 2 個香港社交媒體的畫面令我很深刻。第一個是港人移民在愛丁堡清潔工人罷工,有港人自發執垃圾,然後引發一連串關於工運的討論,最初時有人讚「有公德心」,後來更多人認為要「站在抗爭者一方」,不過最終的結論通常都是要「做好香港人個朵」,又或者「不要影衰香港人」。然而,是否支持罷工,英國社會已經爭論了大半世紀,也是保守黨與工黨的核心分歧之一。
移民了的香港人們,可以學習、選擇做一個支持工黨,提倡加稅增福利、擴大工會權利的英國居民。同樣地,你也可以做一個支持保守黨,反對加稅、反對罷工的英國居民;當然還有綠黨、社會民主黨,甚至是馬克思主義者。然而大前提是你要經歷一個理性的思考過程,憑著自我經驗、知識理念、價值觀來分辨對錯,並為你的行動負責,例如投票、罷工。
這裡沒有一個「至高無上」的元首,提出一套「新時代思想」,告訴社會孰對孰錯;在個人主義、文化多元的社會,也沒有一個集體主義、民族主義的框架,為個體提供行動指引。黑池的英國人、與倫敦第一區的英國人、中產英國人、工人階級的英國人、白人、黑人、黃種人,可以有著截然不同的英國體驗。大家要走出中介,親自閱讀英國這本書。
第 2 個令我深刻的社交媒體畫面,是英女王駕崩,香港差不多全城哀悼,有香港左翼公共知識分子,出來指責皇室象徵英國殖民主義,當然最後又是一輪罵戰。在學府待得久了,會感覺那位左翼公共知識分子的觀點,可能比香港人的思憶之情「更加英國」。
可是,在 9 月 19 日的國葬日,離開辦公室走出街上,商店都關門,名店的時裝模型都掛上黑布,白金漢宮一帶人流不絕,有人手持鮮花,神色凝重,但走到海德公園的直播大銀幕前,又會有一家大細鋪上野餐墊,休閒地享受後排美食車的小吃,懶理首相和其他政要們的悼詞,或許這就是自由的國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