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5 歲高齡的大熊貓安安健康狀況轉差，海洋公園昨日為牠施行安樂死。為免動物受苦，提早結束動物生命，被視為普遍接受的人道措施。但為何人類偏偏難以一視同仁，無法以人道理由給予長期病患安樂死的選項？
在人類醫學領域，醫護向來以盡力拯救生命為己任。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（UCLA）精神病學教授 Joseph Pierre 卻撰文質疑這個醫學原則，他分享 20 年前擔任實習醫生的經歷，眼見長期受苦的多系統器官衰竭患者，只能通過機器和 30 至 40 種藥物維持生命，完全看不到出院的可能，使他從心底裡懷疑勉強施救的意義。
不過，正如醫生宣誓用的「希波克拉底誓詞」（Hippocratic Oath）所言：「我不得將危害藥品給與他人，並不作該項之指導，雖有人請求亦必不與之。」Pierre 等作為實習醫生，大家都秉持「病人不能在我監護下死去」的格言，沒有人敢放棄施救，更遑論加快病人死亡。
這場有關安樂死的思辯，在 Pierre 與擔任獸醫的妻子交往後更見尖銳。他提到妻子有日放工回家後說：「我今天殺了我的患者。」這句話震撼了 Pierre，卻不過是反映獸醫的日常工作。對其妻子而言，提早了結身患絕症動物的生命不代表認輸，反而是富有同情心的表現，可避免動物受不必要的痛苦。人類作為牠們的照護者，應當為牠們作出最佳選擇。
以動物類比人類的道德恐慌
2013 年版的「美國獸醫協會動物安樂死指南」（AVMA Guidelines for the Euthanasia of Animals）曾承認，業界無法就施行安樂死的條件達成共識，但「如果醫學干預只會延長臨終狀況，或者無法成功紓緩當前的健康問題」，安樂死便會被視為正確做法。
縱然獸醫專業對安樂死的經驗如此豐富，又建立了相對健全的守則，但獸醫倫理學教授 Jerrold Tannenbaum 在著作 Veterinary Ethics 無奈指出，人類在爭論安樂死問題時，幾乎絕口不提獸醫專業，甚至不敢拿安樂死的動物與人類個案類比，背後可能透露了一個不言而喻的文化禁忌。
畢竟人類輕視動物生命，是相當「普世」的現象。Pierre 指，動物在被馴養成寵物之前，原始人類早就習慣捕食動物維生，猶太教、基督宗教與伊斯蘭教傳統，都嚴令禁止信徒自殺及殺人，偏偏對待動物卻另有標準，甚至質疑動物是否擁有靈魂。即使當今人類愈加重視動物權益，但拿動物與人類生命類比，仍然會觸發貶低人類生命價值的道德恐慌。
生物倫理學家 Jessica Pierce 認為，打破這些禁忌，加深人類醫學與獸醫交流，絕對有利雙方專業發展 —— 既可能讓我們更開放面對人類安樂死，亦可以讓我們決定為動物安樂死時更加審慎。
受到獸醫妻子啟發的 Pierre，便積極參與安樂死的討論。2015 年，他在學術期刊 World Journal of Psychiatry 發表論文，講解過去 50 年來，醫學進步如何使人均壽命延長，卻也引起延長痛苦、病人喪失自主的疑慮，以致不少地方發起捍衛「死亡權利」和「有尊嚴的死亡」運動。
Pierre 提醒，即使對待人類與動物安樂死的分歧正在收窄，但在合法安樂死的國家裡，誰來執行安樂死卻依然是文化禁忌，沒有多少人願意擔當安樂死的執行人，哪怕是醫生、家庭成員，或中立第三方。於是乎，人類安樂死爭議也愈來愈聚焦在執行細節上，這恐怕是動物安樂死不常見的討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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