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7 年的占士邦電影「鐵金剛勇破海底城」(The Spy Who Loved Me)中,一名瘋狂科學家企圖用核彈炸毀莫斯科和紐約,目的是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後,在海底建立以他為領導者的海底文明。雖然有關計劃天馬行空得曲折迂迴,但起碼有一個清晰的目標。兩年後的日本電影「偷取太陽的男人」(太陽を盜んだ男)中,主角城戶誠自費自學製作核彈,行動卻毫無目的。
城戶過著雙面人的生活,白天是一名深受學生歡迎的中學理科教師,晚上卻是一名恐佈分子。他從原子力發電所偷走鈈燃料,在家中提煉元素,成功製成了一顆簡陋的核彈。然而他完全沒有陰謀、沒有思想信念上的追求、甚至沒有任何目的,製作核彈只不過是無聊兼好奇。即使決定用核彈來威脅日本政府,但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甚麼目的,於是向警察提出了隨便又荒謬的要求,例如電視完整直播棒球比賽到完場、邀請「滾石樂隊」來日表演。最後因為製作核彈的所需開支,借了財務公司大筆費用,被追債追急了,才勒索政府 5 億日元。
「偷取太陽的男人」是日本邪典電影史中數一數二的名作,除了「在家中自主研發核彈」的奇葩劇情外,更因為在故事中被昇華至極致的虛無感。政治季節結束的日本失去了對社會運動的熱情,人們不再談意識形態的理想,口袋裡的錢愈來愈多。社會學者見田宗介在 1995 年的名著「現代日本的感覺與思想」中,把 70 年代後半開始的晚期資本社會標為「虛構的時代」,消費主義凌駕一切價值,現實淪為建構。「偷取太陽的男人」比見田的理論還早了十多年,在 1979 年即時準確地捕捉了當代日本社會的虛無感。
結局中,負責追捕的刑警墮樓摔死,作為城戶協助者的女主角被亂槍掃射而死。城戶拖著被輻射嚴重傷害的身體,在銀座街頭漫步。核彈上的定時裝置如常運作,在指針到達終點之際啟動,畫面只剩下純白。核危機的背後沒有陰謀、沒有利益、甚至沒有目的,所有角色都死得沒有價值,一切的行動都是毫無意義。
因為無法用既有的邏輯理解,所以「虛無」比甚麼危機都可怕。於是我們會為危機安上各種陰謀,希望危機永遠都在既有的常識中發生,又能夠在能力範圍內解決,那怕是打倒一個企圖建立海底末世文明的瘋狂科學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