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法旅遊，唯有飲食。近來愈來愈多網友在社交媒體發佈大吃大喝的照片，我最愛看那堆喝得空空如也的酒瓶，看看其他人都在喝甚麼。我發現以往幾乎清一色的法國葡萄酒，現在開始出現了一些意大利貨，有時甚至成為主角。為甚麼一直雄霸香港餐桌的波爾多、布爾岡、香檳，不知不覺間換成了 Barolo、Brunello di Montalcino、Prosecco 呢？
意大利是全球生產葡萄酒最多的國家，意大利葡萄酒在歐美向來銷量強勁，但在亞洲的市場卻一直被法國遠遠拋離。原因是亞洲人喝葡萄酒的量比歐美國家少，既然喝得少，便可以喝好一點。對一般消費者來說，貴的酒便是好的酒，意大利酒比法國酒便宜太多，不會考慮。當然，意大利不是釀不出好酒，只是葡萄酒在他們心目中不過是日常飲品，是吃飯時隨便拿來喝的，所以產量要多要穩定，價格要 Affordable，因此釀造過程必須控制成本。法國人對葡萄酒卻有不同概念，他們認為喝酒是享受人生，釀酒不能只顧產量，酒質追求也重要，因此會特別生產一些所謂 Fine wine 的高階酒款，旗下產品會有不同價位系列。意大利酒莊也會同時生產多款葡萄酒，但分別在於風格和味道，不在等級。
在尋求釀造 Fine wine 的過程中，法國人發現某些地方的風土條件更優異，能夠生產更優質的葡萄酒，於是只會在合適的地方種植葡萄，產酒區集中在幾個省份，例如 Chablis 氣候較冷，便不釀造紅酒；Brittany 和 Normandy 雨水多，更完全放棄種植葡萄。意大利卻全國皆酒，20 個大區都有開墾葡萄園。其實現在的意大利共和國統一僅 150 多年，之前內戰頻繁，無法劃分產酒區，每個地方要喝酒，就要自己釀造。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好的風土，當地農民唯有種植不同葡萄品種來遷就，例如 Valpolicella 潮濕，就種植耐濕的 Corvina，但 Corvina 味淡，便風乾後再釀酒，成為了 Amarone。因此意大利種植的葡萄品種遠遠比法國多，風格也更多元化。
法國人對風土的執迷，首推布爾岡（Bourgogne）。傳說一千年前僧侶以舌頭舔地上泥土，劃分每塊葡萄園的邊界。葡萄園以土質先行，並不受地區界限限制，例如令酒迷如癡如醉的 Montrachet，便位於 Puligny-Montrachet 和 Chassagne-Montrachet 兩條村中央。意大利沒有相同概念，葡萄園不是重點，產酒區以行政區劃分，Toscana 葡萄酒，就是在 Toscana 大區內生產的葡萄酒。
一個為了生活，一個為了生存，本來相安無事，直至踏入 1970 年代，新世界葡萄酒抬頭，澳洲、智利、阿根廷等等以低價大量出口葡萄酒搶灘，意大利原本的海外市場慘被瓜分，為了救亡，被迫放下尊嚴去學習法國人的風土概念，不再為了方便而以行政區劃分葡萄園，於是釀出來的葡萄酒風格可以更精準，更容易提升酒質。當然，更重要是可以提高售價。
首先發難的產酒區是有「意大利布爾岡」之稱的 Langhe，其中的 Barbaresco 率先在 2007 年推出「附加地理命名」MGA（Menzioni Geografiche Aggiuntive），破天荒把葡萄園列入正式監管制度，Barolo 因為面積大、葡萄園多，MGA 到 2010 年才接力面世。然後 Soave 也在 2019 年公佈了 UGA（Unità Geografica Aggiuntive），還有 Alto Adige DOC，現在你看到酒標寫著 Vigna 的，都是官方監管的單一葡萄園產品，除了收成要 100% 來自指定的葡萄園，產量亦要降低 25%。月前又收到 Chianti Classico 的消息，宣佈亦會加入 MGA 行列，不過，附加命名的 11 個 MGA 是市鎮名字而非葡萄園，而且暫時只適用於最高等級的 Gran Selezione。
毫無疑問，意大利將有更多產酒區正視風土概念，把最優質葡萄園的收成獨立釀酒，釀造出更多 Fine wine，現在一瓶 Giacomo Conterno Monfortino Barolo Riserva 可以叫價過萬元，還有 Masseto、Soldera、Giuseppe Quintarelli Amarone della Valpolicella、Biondi Santi Brunello di Montalcino Riserva 等等，身價都不讓法國最昂貴的酒王專美。如果你以為喝意大利酒可以改善經濟狀況，未免想多了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