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夏上映的「絕路狂逃」(모가디슈),在韓入場人次超過 356 萬,力壓荷里活大片「黑寡婦」,以 334 億韓元成為當地年度票房冠軍。作品改編自 1991 年索馬里內戰期間,南北韓外交人員聯手逃出首都摩加迪沙的真實事件。這段歷史的主人公、時任駐索馬里大使姜信成,亦在電影上映後現身受訪,道出當年被孤立於戰亂之中、與北韓人同生共死的經歷。
電影開首便告訴觀眾,80 年代末,南韓為加入聯合國,派出男主角以駐索馬里大使身份到當地打好關係,以爭取關鍵一票,與同在進行遊說的北韓外交人員角力。現實中,姜信成就是那位「開荒牛」,在 1987 年的平安夜到達摩加迪沙,準備開設大使館。當時這個東非國家已深陷動盪之中,加上 4、5 年部落戰,內戰如箭在弦。他仍清楚記得那一天:「1990 年 12 月 30 日,叛軍進佔首都。」
1991 年 1 月 4 日,4 名武裝匪徒闖入南韓大使官邸,雖被守衛的索馬里士兵擊退,但姜信成憶述:「匪徒們多顯得驚慌,而政府軍無法維持治安。」3 天後,他與 6 名使館人員試圖離開摩加迪沙,惟失敗而回。1 月 9 日,他們再赴機場,遇上北韓大使金勇洙(김용수,音譯)及其他 13 名職員和家屬。姜信成遂向他們提議一同乘坐南韓包機,豈料機場方面的混亂令彼此都無機可走。
「在機場等待太危險了,那是索馬里交戰各派爭奪的關鍵地點。我的團隊決定回官邸去等,因為仍有大約 6 名當地警察看守。我問金勇洙要怎麼辦,他說北韓大使館已被襲擊 8 次,若再遇襲也不知如何自救。」因此,有別於戲裡北韓人主動到南韓使官求助,姜信成是直接邀請對方:「去我們那兒吧。」金勇洙想了片刻後便答應,帶著一行人以及白米和蔬菜等糧食隨「敵方」回家同居。
姜信成表示,雖然兩國關係緊張,金勇洙等人在此情況下自覺虧欠,所以剛到官邸時除了回話便沒交談,但當晚他們還是一起做飯和用饍。「感覺像是一家人。我們試圖克服我們的難處,像家庭般團結起來。那超越了意識形態、國家之分。」但把北韓使節接回南韓使館,他真沒猶疑過嗎?姜信成坦言:「那一刻不容你去想這種事。一切都只關於我們試著一同安全離開。」
翌日,南北韓雙方分別向意大利及埃及的大使館求助。姜信成指出,最初意國駐索馬里大使 Mario Sica 表示,可提供機位送 7 名南韓人離開,但無法幫助當時沒有邦交的北韓。「我向他抗議,說我怎能拋下那些北韓人。要不一起走,要不一起留。」意方最終同意安排所有人上機,惟他強調,並未如戲中那樣去問金勇洙,要否歸順南韓。「我從未(向他)作出那種提議。」
那天姜信成帶著好消息趕回官邸後,除了一名決定留低的南韓職員,其餘 20 人便分坐 4 車奔赴意國大使館。車隊駛經央行大樓時被當作叛軍而遭掃射,結果抵達大使館外後,姜信成發現其中一位開車的朴姓北韓人中彈。偏偏大使館未有立即開門,他只能不斷跳起並狂揮南韓國旗。「一名較高的北韓外交官搶過旗來揮。我很感動。我們一起揮了好一會兒。」他難忘當下景象:
在太極旗之下,南北韓外交官走在一起。
等到姜信成一行人順利進內,朴姓男子已證實死亡,他被葬在使館的花園,頭部朝向朝鮮半島。他指其他北韓人太過震驚,所以一切皆由南韓的外交官代為安排。「那些北韓人在墓前鞠躬,我也跟著做。」其後他們在安全地方多留兩天,直到 1 月 12 日獲護送到機場,聯同其他 300 名意大利人乘坐包機逃出摩加迪沙,並在兩小時後抵達肯雅的蒙巴薩。
據姜信成所言,就在降落之前,金勇洙來向他道謝及道告別。當時他表示,在肯雅已有落腳處,提議同去那裡暫住,直至各回各家,惟金勇洙未有接受。「這就是我們最後的互動。後來我想到,若北韓外交人員被得悉在逃出摩加迪沙後,仍接受任何來自南韓的援助,或會令他們在平壤無法好過。」往後 30 年,姜信成仍會不時憶起這段逃亡記,尤其是曾與自己共渡最絕望時光的人。他感慨:
若非兩國仍有分歧,我早已去探望金勇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