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刊出之日,「香港蘋果日報」會否繼續發行應該已經有定論,雖然筆者覺得是凶多吉少的。黨要你今天死,你活不到明天。「蘋果日報」之死是一個早被決定的結局,差別只在於來臨的時間。歷史也許還未有定論,百人仍有百般說法,但如果墜落的「蘋果」有敲中你的腦袋,筆者衷心希望這即使未能令你發現真理,也可以成為一個啟示。
記憶中最初的「蘋果日報」,其實與甚麼革命和公義沾不上邊。顏色鮮豔標題配上大幅的圖片,加上其本身已經是一種新聞的娛樂版狗仔隊,「蘋果」幾乎就是庸俗浮誇的代名詞。我當時仍是個吃喝拉睡的小學生,對新聞零興趣,只知道有份報紙會送一本叫「打妖王」的彩色漫畫,還配上很潮的紅藍 3D 眼鏡。但家中老人家買的是「東方日報」,結果我只在親戚家中看過那本漫畫部分散亂的集數,這算是人生其中一個遺憾。
真正對這份報紙有意識,要直到 2000 年代中後期。除了自己開始關心社會時事外,這個時期的香港也開始敵我分明,陣營間的距離愈拉愈遠,蘋果的「報格」也愈來愈突出。一切的開端可能是 2003 年的大遊行,雖然你或者可以再追溯到 1997 年、1989 年,甚至 1967 年,但在我心目中,2007 年的天星小輪保育抗爭,才是概念性的政治前途爭論,降落到日常生活的轉捩點。話說回來,這也是林鄭成為問責官員的一年,天星之役是她的「出道戰」。
「蘋果」絕對是充滿爭議性的媒體,多年來飽受批評。中文文筆水平參差,錯字病句連連,遠不及「明報」及「信報」;常常為銷售數字而語出驚人,低俗浮誇從不缺;政治立場親泛民,與新世代的取向貌合神離。然而「蘋果」竟成了香港最後一份以公義和真相而著稱的報紙媒體,也成為了被積極取締的異見分子。
這定位不是從一而終的,而是從 2000 年代中後期才逐漸成形。如果你翻看 2000 年代前期、甚或 90 年代的報紙,「明報」還會用頭版報道遊行示威,「東方」還會刊登以正面態度談論六四集會的社評。結果時至今日,正如網上那張「香港要穩定 香港要發展」的對比圖一樣,除了「蘋果」以外,幾乎所有媒體都歸邊。
與其說是英雄造時勢,我傾向「蘋果」的例子是時勢造英雄。如果香港繼續維持 90 年代末那種相對「自由」的社會環境,一國兩制仍然處於放養狀態,港豬再生產的機制順暢運行,「蘋果」只會是一份以娛樂新聞著名的八掛報,或者遊走於新聞和內容農場邊界的媒體。社會的急速沉淪及價值兩極化,把所有人推到必須二選一的分歧上,而「蘋果」是少數沒有選擇人民幣套餐的公司。
「蘋果」墜落的最大啟示不是反對者必須死,而是所有不主動同意的人都要死。「蘋果」是被迫到今天的懸崖上的,雖然選擇是自主的,但社會狀態決定了選擇的意義。在今天的香港,不跪著,就意味著對抗。所謂「異見」不是指你持有特定哪一種意見,而是指你展示的不是黨所提倡的意見。你有甚麼意見根本毫不重要,無論深黃淺黃橙黃抑或檸檬黃,對於黨都一樣是麻煩的種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