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傑:「民粹」必「極右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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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月 8 日,有民眾到紐約街頭示威,要求削減警方經費。 圖片來源:路透社

美國總統大選,拜登自稱勝選。支持現任總統杜林普的美國平民,數以萬計的人遊行示威,佔領華盛頓街頭。

美國主流傳媒學者說這是杜林普的民粹動力。而「民粹」(Populism)通常與「極右」(Ultra-right)相連結,以致許多年來「極右民粹」成為一個深植傳媒觀眾腦海的學術名詞。

似乎「民粹」只能與「極右」掛勾;換言之,左派這一邊不會產生民粹。

但是民粹只局限於極右嗎?法國大革命後期,巴黎的窮人嫌極左律師羅伯斯庇爾的雅各賓派還不夠,於是自成「長褲漢」(Sans-Culottes)的散兵游勇,在主張革命的人民之中,再尋找不夠左的敵人。民粹的根源在左方孕育而生。

整個 17 至 19 世紀,路易十八復位、拿破崙三世當政、威廉一世做普魯士皇帝,出現右翼復辟政權的潮流。這時左派處於在野,只有鼓動貧窮的平民,將法國大革命恐怖時代那一套再施展出來,方有巴黎公社和後來的共產主義和無政府主義。

豈知希特拉在德國也用了左翼民粹這一招,煽動德國人反猶。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,希特拉被殲滅。然後是麥卡錫主義、尼克遜、列根和戴卓爾夫人。其後西方進入克林頓和貝理雅的左翼執政時期。

當左翼掌控了政權,而施政失敗;或因左翼精英成為「建制」而腐敗貪婪,引起民眾不滿抗議,這時左翼精英統治集團就指任何不滿的聲音為「民粹」。

荷蘭的國際關系學者麥德(Cas Mudde)指出:雖然民粹左右都有,但當前左翼正在沒落。

麥德是荷蘭人,他住在歐洲,他的視野僅及於歐洲大陸。歐盟的統治集團基本上是左翼,而刺激歐洲各國的右翼排外團體,聲勢壯大,於是麥德就認為歐洲今日的民粹以右翼為主。

然後這句話,由美國的主流傳媒與學者斷章取義,進一步鞏固為「民粹即右翼」、「右翼是唯一的民粹」,以此來抹黑所有支持杜林普的美國人。

這當然是誤導。因為美國的左翼民粹比右翼更倡狂:黑命貴、反法西斯、眾議院裡的極左新星 AOC 和其四人幫競選期間露了一手。拜登做了總統,美國的極左民粹一樣衝擊美國政府。譬如,眾議院裡的 AOC,已經要求候任總統拜登削減警方經費(Defund the Police),最終達到廢除整個警隊,將維持警隊的成本用於救濟窮人。

美國民主黨眾議院議員 Alexandria Ocasio-Cortez,同時是左翼組織美國民主社會主義者(DSA)的成員。 圖片來源:Caroline Brehman/CQ-Roll Call, Inc via Getty Images

明尼蘇達州白警誤殺黑人嫌疑犯引起的暴動,令廢除警隊的極左民粹呼聲更激烈。2017 年,左翼社會學家費塔爾(Alex Vitale)出版「了結警察」(End of Policing),認為警方本身的存在,就是種族歧視、性別歧視、階級壓迫、貧窮和罪惡的源頭。

Defund the police 在美國屬於極少數,主流社會覺得過分,前總統奧巴馬也覺得大勢不妙,呼籲民主黨的極左勢力,不要再喊這種口號,堅持下去只會對民主黨造成損害。

針對這股思潮,共和黨自然強調 Law and Order。杜林普在總統辯論時叫陣拜登:敢不敢公開譴責「黑命貴」和「反法西斯」挑起的暴亂?拜登避而不敢點名,因為他還需要極左的邊緣選票,只說:反對一切街頭暴力。

拜登宣稱勝選之後,「黑命貴」組織當然氣勢洶洶,要拜登勿忘「找數」

在香港,也出現了類似的觀念歪曲。香港人反修例爆發 200 萬人大遊行,一度也被政府抹黑為「民粹」。要求普選的人也被指為「民粹」。香港的社會學知識基礎普遍薄弱,一般人一知半解,以為凡事「反建制」就等同民粹。

真理再過一分就變成謬誤、民主再過一分即變成民粹。香港人的訴求,是因為「議會民主」這個環節從未確立,香港從未出現過有民主選舉產生的精英建制派,整個建制派俱由中國委任。

雖然紅肉吃得太多,營養也不太均衡,會產生腸瘜肉,再惡化就變成腸癌 —— 香港的問題是,香港人從來沒有獲准過吃紅肉的權利,卻有人指控香港遊行示威的年輕人本身就是大腸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