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:Apricot
攝:佘世培
場地提供:瑪麗醫院
(編按:此訪問原載於 2019 年 12 月出版的「香港文摘」第三期。「香港文摘」為一本以「年輕老人」為讀者群的新創雜誌,旨在為一眾銀齡讀者提供新概念、生活資訊,擺脫老去的悲觀想像。)
訪問前猜測了一陣子究竟訪問對象會穿哪套西裝受訪 —— 每次訪問,他都會悉心配襯,穿一套整齊的三件頭西裝出現在鏡頭前,但整齊不代表嚴肅沉實,他所選的顏色大膽充滿個性,甚至充滿標誌性。
所指的就是著名肝臟權威黎青龍教授。
喜歡看別人穿得好看,也想自己好看
教學超過半世紀,培育過一代又一代傑出門生;1998 年以拉米夫定治乙肝的學術論文在 Google Scholar 上被引用超過 2,400 次 —— 這些都是耳熟能詳的亮麗的成就,但除此以外,最鮮明亮麗的,其實是他的個人品味。
年屆 71,他依然故我,自從 1992 年買到第一套鮮黃色的西裝,發現自己原來可以穿得燦爛後,便開始維持這樣的打扮:「我鍾意 Colour,鍾意靚,鍾意睇人哋著得靚,咁自己都希望要靚。」原因就是如此簡單而直接。
找到這種穿搭方法以前,黎青龍教授也覺得自己穿得很好,不過是沒有那麼鮮豔而已。會嘗試大膽的顏色配搭,跟他與生俱來的審美能力和對顏色的敏感度有關。從小到大他也對顏色有種執著,自覺這種執著是因為兩套電影「綠野仙蹤(The Wizard of Oz)」和「夢斷城西(West Side Story)」。中學時曾學習顏色的原理,但黎教授不明所以,直至看了「夢斷城西」才發覺原來顏色的配搭可以如此奇妙,「所以我由頭到尾都唔鍾意黑色,黑色唔係顏色,反而白色係所有顏色混在一起。」電影的美術是他的審美啟蒙,也成就了日後自我形象追求的原點。他急不及待要補充:「梵高的畫顏色也是很美的」,不同形式的藝術作品啟發了他的審美也肯定了他的品味追求。
脫下白袍只穿西裝的醫生
回想大學生時期,他主要穿恤衫、打呔,打呔的原因是學校規定,但請不要想像那個穿恤衫打呔的高材生黎青龍是個沉實的小伙子,他特別介意別人把「正派」、「平實」這些形容詞用在他身上。從前打 Dunhill、Dior 的領帶,90 年代開始改為打煲呔,甚至希望學生最好也是打煲呔,一來是煲呔不會懸空搖擺而觸碰到病人,比領帶衛生得多,但最主要原因其實是「因為靚囉」,所以他的男學生都會在學期最後的一課打上煲呔來上他的課。
黎教授的打扮風格似乎在 90 年代迎來巨變,除了知道自己可以穿得繽紛、打煲呔比領帶好看外,他還因為看到外國醫生的打扮,開始脫去沉悶的白袍。1992 年英國皇家內科醫學院考試開始在香港舉行,有外國的醫生來港,除了醫學的交流,也意外地進行了衣著的交流:黎教授見他們不穿白袍,就發現原來「醫生穿白袍」這個公式不是必然的:「點解醫生唔可以咁著?尤其是我覺得自己是個不錯的醫生。點解醫院醫生一定要著白袍?私家醫院啲醫生可能都不太著白袍,我啲衫可能還比白袍要少細菌,因為我每天都會更換。醫生(的形象)沒有固定的。」那他會鼓勵學生隨自己喜好打扮嗎?似乎他也有一套標準:學生不要穿得似「爛仔」;不要穿著短褲在醫院出現;要打呔,這些都是最基本的要求,「因為要令病人尊敬自己。」
踏入中老年階段,要把大紅大紫的顏色放到身上,相信對很多人來說都要跨越一定的心理關口,但只要看看黎教授,就會知道即使年紀漸大,打扮依然可以不拘一格。他擁有 7 套鮮明搶眼的西裝,分別是紅、橙、黃、綠、藍、紫、白色,輪流穿到課堂、訪問、特別場合上,但不著意添置新的,主要靠不同的配搭方法製造新鮮感:「我 4、5 年來只買過一套新西裝,通常有 Occasion 先買。」
「老」不可套用在黎教授身上,起碼他的外形、頭腦,都仍然處於壯健的狀態。他一頭黑髮 —— 當然那是他勤染的效果,但除了染髮外,他完全沒有其他打扮的追求。提及他沒有太多皺紋的面孔,他就會自豪地不斷重申:「從來未打過 Botox」,在這個男性也不諱言花錢和時間保養面孔的年代,他也不化妝,不去美容,一切只憑天生麗質。但人總有一天會變得更老,這是無可逆轉的,到時候他會怎樣呢?「到時先諗啦,到時應該會著白色,白色幾老都著得,著衫要符合年紀囉,要有自覺。」
拒絕年齡定型的思考模式
1971 年開始教學生涯,當了四十多年全職教授,這個教學年度開始,黎青龍教授的職位身份由全職變成 80% 兼職,理由是他已經超過 70 歲了。
71 歲,工作量一滴也沒有減少,教學時數沒有減少,一堂仍然維持在 4.5 至 5 小時,最長甚至會達 6 小時,問到他其實有沒有想過退休呢?他連想也不用想:「一日 Physically 同 Mentally 還可以,睇症、教學都會繼續做,研究都想繼續做。」年紀不是令人停下來的理由和藉口,個人狀態才是斷定能否繼續前行的因素:「呢個世代根本唔可能再有 Age discrimination(年齡歧視),如果一個人體力又夠,思考能力又夠,你唔好理我幾多歲。」這是他從衣著到工作的自信和堅持,也一語道破了政策上甚至許多人眼中對年齡的思考盲點。
現在黎教授的時間分配和轉為 80% 兼職之前沒有太大分別,工作時依然是一半時間教學,另一半用作看街症。每日九點半開始工作,駕車上班的途中會吃日本餅乾當早餐,而且是一邊駕車一邊吃,理由是「免得浪費時間來吃早餐」。工作時間總是匆匆忙忙的,一如他的語速和步速。因為趕急,所以午餐主要也是在醫院的餐廳內吃,也不會慢慢吃:「唔慢得㗎,邊會慢慢!」
黎教授不會早歸,每日回到家的時間約為晚上 10、11 點,因為太早回家也不能入睡,所以寧願在外面玩 Pokemon Go,去太古、銅鑼灣等人流較多的地方捉精靈、打道場玩得盡興才回家。從 30 多歲起已睡得不好,安眠藥吃了近 40 年,現在睡得愈來愈少,通常睡 5 個多小時便會醒來,能睡 6、7 小時的那天算睡得相當好的了。即使晚睡、吃了安眠藥,半夜仍舊有機會醒來然後無法重新入睡,解決方法是玩手機遊戲,Pokemon Go 在半夜沒有甚麼可以捉的精靈,所以會換一款英文砌字遊戲,Word Cookies,因為「又可以用腦又不會太悶。」看來應該沒有時間可以讓他的腦袋安靜下來。
不老的養生法?
早午餐雖然吃得隨便,但飲食仍是會令黎教授會侃侃而談,他雀躍地告訴我們,他前一晚去了「老北京」吃飯,平日喜歡吃「利苑」、「一遊」,偏愛日本餐廳。他愛吃,食量也大,一餐可以吃兩碗麵,極有可能比年輕的人吃得更多,但他卻視為理所當然,甚至會覺得不可思議地反問:「一碗麵邊夠飽呀?」從年輕到現在食量都沒甚麼改變,也沒有為了維持體型而節制飲食,只是在訪問當日,他指自己患了感冒,沒有胃口:「無胃口不知幾唔開心」他多次強調。
- 黎教授旅行時拍的照片,部分更曾被藥行選為月曆的配圖。
少運動、不節食而依然矯健苗條,我們都好奇究竟他怎樣維持健康?原來只是純粹地對症下藥,有點血壓高和膽固醇偏高,所以會用降血壓和降膽固醇藥,並反問:「一般人都會咁做啦?」原來不老並沒有太多秘方。
作為不老的黎青龍,他有甚麼忠告給銀齡族?他給的是一個完全超乎想像的答案:喝酒。「酒雖可能致癌,但另一方面紅酒可以預防心臟病,又抗氧化,都是 Well proven 的。女士每日可以飲 1 杯,男士 2 至 3 杯,所有酒適量飲可以減少心臟病,為甚麼不喝呢?」那作為醫生,他又會給怎樣的忠告呢?他再次打趣地說:「學我玩 Pokemon Go 呀,我唔做運動,但每個星期都走超過 100 公里嘅路。」
雜誌推介
在養老之外,長者應該如何自處?年老後又能否安身立命?本期專訪了香港肝臟權威黎青龍教授、從事鞋業半世紀的手造鞋工匠葉靜,以及退休後成為業餘電競選手的 Rosa 和 Kitty,他們的年老生活正正實踐了安老政策提倡的「老有所屬、老有所養、老有所為」的理想。
銀齡自主,似乎才是保障長者尊嚴及生活的正道。
「香港文摘」第三期
- 出版:CUP 出版
- 售價:40 港元
- ISSN:2523-1049
- 銷售點:香港誠品書店、香港城邦書店、序言書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