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近期翻閱各家報章,也許發現不少皆是移民公司廣告。用腳投票的人數多寡,往往反映一個地方是否仍然適合居住。回顧歷史,1989 年 11 月柏林圍牆倒下前 3 個月,未曾預計轉折來臨的東德人,選擇了出逃 —— 只要能離開東德,合法非法都不重要。
現時為美國歐柏林學院(Oberlin College)教授的 Ferdinand Protzman,1989 年 8 月曾在柏林為「紐約時報」報道東德人民的移民潮。
Protzman 當年探訪了位於西德法蘭克福北部,接待東德移民的營地。其中一位 39 歲的技工和他的朋友,與眾多東德人一樣,在匈牙利的暑假結束後越過邊境進入奧地利。來到西德的他們一無所有,所有財產都留在故地。
該名技工對身在東德時的感受不欲多談,只道:「五分鐘內,我們便會去火車站。我無法解釋決定離開東德時的所想的事。但原來的生活,已到了沒甚麼值得留下來的地步,生活沒有改善的希望。現在,我要找到親戚,找個工作,把省下的錢買一輛車、一所公寓。這些就是現在我想要的一切。」
打算離開東德的人,從不同渠道進入西方。1989 年 5 月奧地利及匈牙利邊境的鐵絲網拆除後,平均每天有近 100 人越過邊境進入奧地利,有時更多。8 月中,當地開放一道邊境大門讓奧地利人到匈牙利小鎮索普朗(Sopron)參與節慶活動,便迎來 600 名東德人從匈牙利出逃。另外,亦有 337 名東德人在西德駐東柏林、布拉格及布達佩斯的外交代表機構,尋求移民許可。
由於法律上,西德不承認東德政權,故來到西德的東德人在當地必獲公民身份。相比 1988 全年近 4 萬人,截至 8 月份,已有多達 55,970 名東德人來到西方,其中 15% 未經官方批准,數字乃 1961 年柏林圍牆建成以來最高。柏林圍牆臨近建成前,每天有接近 2,000 人外逃。
Protzman 當時引述西德的歷史學家 Michael Stürmer 及東德新移民意見指,出逃人數不斷上升,反映人們對共產制度及國家領導人日益失去信心。而龐大的人口損失,未來勢必對東德產生深遠影響。Stürmer 接受採訪時指:「這是東德政府最尷尬的情況。多年來他們一直佯裝資本主義是個腐敗的體系,而東德則建立於道德高地上。但現在,東德再不能說服他們,人們如昔日一樣用腳投票。」東德作家 Stefan Heym,亦稱移民潮為「一種可能毀德意志民主共和國的現象」。
多數離開東德的人,年齡介乎 20 至 40 歲之間,他們擁有廣泛工作技能及良好教育程度。Stürmer 表示:「離開的人都是東德工作的支柱。他們年輕、有活力、技術熟練,就像曾幾何時人們想移民美國一樣。但東德承受不了失去他們的後果。」然而,離開卻是人民的共識。一名為波蘭政府正作,不具名的東德問題專家稱:「包括黨員至中級官員在內,大多數東德人對未來不再抱有任何希望。他們不相信短期內,政府的制度或態度會有所改變。因此,他們變得絕望,許多人認為,無論合法或非法,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。」
談及當下的東德政權及政治氣氛,Protzman 當時訪問的專家與西德政府均認為,東德短期內不會因此倒下。Protzman 引述一些西方專家的意見指,鑑於東德的地理位置及政治重要性,解散東德的可能不大。因為蘇聯領袖戈爾巴喬夫需要東德的技術及工業產品,而西德傾向希望其東部邊境形勢穩定。
儘管對政權絕望,但柏林自由大學,中央社會科學研究所東德部門負責人 Hartmut Zimmermann 亦不認為會發生巨變。「不會出現群眾起義、崩潰。東德共產黨在保持絕對控制方面上不會出現差池。雖然東德有許多受良好教育、訓練有素的人,但他們未有做好改變的準備。若改變發生,將會是漫長的過程。」另一名西德官員亦指東德現況:「沒有革命的情況、沒有革命者出現。他們只是感到失望沮喪,並希望擺脫這一切。」
但歷史發展總是超乎預期,報道刊出僅 3 個月後,柏林圍牆便告倒下。象徵分隔的圍牆倒下,自是另一個故事。Protzman 當時亦身處柏林,局勢發展與 3 月前學者、官員所預計截然不同。他在圍牆倒下翌日的報道裡,訪問不少穿過圍牆,到西柏林「看一看」的東德人。他們皆異口同聲表示只是過來看一看,過後必會回家。一名受訪者表示:「當然,我們要回家。這是我們生活的地方,我們想看看現在發生甚麼事。但之後,沒有回頭路了,每個人都在討論現在的轉捩點。」
與 3 個月前的「移民潮」相比,東德人終於可以安枕無憂地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