森林發生火災,許多人想到應立即撲滅,避免火勢蔓延造成更大傷亡。例如現時在美國,98% 的野火都被成功撲滅。政府投入更多資金來制止野火,但全球森林火災的數量及規模都在增強。事實上,過去 50 年,六次最嚴重的火災季節都發生在 2000 年以後。生態學家指出,人們努力「鎮壓」野火,反而埋下下次野火憤怒反撲的禍根。
野火發生有兩項重要因素,一是乾燥的天氣,二是有充足的植被作燃料。相對濕潤的冬季以及長時間乾旱的夏季,均有助野火爆發。因為濕潤的冬天,會為春季留下充足的水分,讓植物茂盛生長;而過多的植物,遇上雨水缺乏的旱季便更容易燃燒。
大自然的奧妙之處是,動植物經歷多年的演化,往往留下適應生態環境的基因,即使面對火災,亦能在之後復原。最易燃的生態系統一般是草原和灌木叢,因為植物的莖更輕薄,可以快速捕捉光線。在草原棲息地,如非洲南部的熱帶草原,火災頻繁,但火勢很快就燒盡草叢,下面的土壤反而近乎未受火災加熱,植物的根部在火中存活,因此草叢能快速重新萌芽。
至於動物,如昆蟲、鳥類和哺乳動物,通常也可以通過逃跑、飛行或挖洞來抵禦野火。更重要的是,一旦植被恢復,野生動物也會相繼歸來。柔軟幼嫩的草莖吸引周圍地區的放牧食草動物,使草原生態系統迅速再生。
假如久久沒有火災,這些草原將通過一個稱為「演替」的過程,慢慢變成森林。當條件穩定時,樹木最終會比草叢更勝一籌。但頻繁的火災會讓草地佔優勢,因為生長緩慢,樹苗未及真正拙壯成長,已遭摧毀。
由此看來,火災對森林生態系統構成威脅。但事實並非如此,有一些森林也能適應火災。在美國西部和加拿大西部發現的黃松森林,其中松樹有厚厚的耐熱樹皮,以保護內部的生物組織,減低高溫帶來的影響。他們也會自然脫落下部的分支,以防止火勢波及樹冠。
每隔 5 到 25 年,這些森林便會發生自然的火災。它們對森林十分重要,因為火焰會燃燒落葉和林下植物,防止森林地面堆積起植物層。由於植被在燃燒的同時仍處於相對較少的數量,因此森林火災規模亦會較小,使得較大的樹冠在野火中仍可保持完整,森林依然存在。
然而,自上個世紀以來,人為干預破壞了黃松林的自然野火。通過放牧、砍伐樹木提取木材,並有系統地撲滅火災,人類已經改變了生態系統的結構,促使森林地面植被堆積。當這些森林發生火災時,火勢更猛烈,火焰可進入樹冠,為樹林帶來毀滅性的打擊。而且在高強度火災後,裸露土壤容易受到侵蝕,沖走營養物質並堵塞附近的溪流和河流。
有一些森林生態系統實際上適應了極端火災,例如在加州海岸的黑松林和紅木森林。每隔 80 到 200 年,就會有一場極端的野火輾過森林,能夠存活的樹木無幾。但是這些森林中的樹木生產的松果,外面由樹脂密封,在火災消退後仍可生根發芽。
土耳其哈西德配大學(Hacettepe University)的火災生態學家 Çağatay Tavşanoğlu 說:「植物已經發展出不同的策略來應對火災。其中一種策略是讓種子在野火中存活,而非留下單獨的植物。」面對野火的暴力,生存是讓下一代能活下去。而火災後的木灰,更是極佳的肥料,為種子提供了營養豐富的生長環境,讓松樹在火災後迅速重新繁衍,並在幾十年內讓森林再生。
澳洲叢林的尤加利樹,其葉子甚至會產生易燃油,當它們落到地面後,容易引起火災。一旦火災發生,樹木的樹皮亦會剝落,為火焰提供更多的燃料。火災燃燒得更熱,到達樹冠,林木俱焚,但是為新的樹苗留下了成長的空間。尤加利樹的㮔籽通過燃燒從種籽囊中釋放,它們很快便發芽,並在肥沃的土壤上茁壯成長。由於尤加利樹天然特性鼓勵野火來臨,很少有其他物種可以忍受在它們附近生活,結果是即使環境中的營養十分豐富,但來自其他樹木的競爭並不多。
野火變得更頻密和極端的部分原因是氣候變化。全球變暖使乾旱更加頻繁,令野火更大機會燃起。但另一個原因卻是上個世紀的滅火工作,讓森林不自然地過度生長。它們積累大量憤怒的燃料,只是在等待點燃的時機。這給當局留下了難題,經過幾十年成功的鎮壓,現在可以預期,當野火最終爆發時,災情會更加嚴重。表面的安穩,實際隱藏下次動亂的禍根。
科學作家 Claire Asher 認為,我們必須改變管理的策略,她梳理出三個方向。第一個是爭議最少的:使用機器清除林下植被、死樹和非本地植物,以防止潛在的燃點。另外兩個選項更具爭議性:要麼使用常規控制燃燒,要麼是允許自然火災運行。
機械清理地下林木,可能是最安全和政治上最容易使人接受的策略,但同時成本也可能不菲。雖然在一些森林中移除的木材亦有商業價值,可抵消移除的成本,但在其他森林中,卻不一定有利可圖。「機械減薄」還需要投資大量的時間,許多生態學家認為僅僅作為一種策略並不值得。美國消防生態協會聯合主任 Timothy Ingalsbee 表示,對於真正有效的森林管理:「沒有東西能代替火。」可是,公眾對於自然野火燃燒仍持懷疑態度。
在過去的幾個世紀裡,西方世界均倡導,要對森林火災採取不容忍政策,但並非所有文明都熱衷於撲滅火災。澳洲原住民曾使用傳統的火災管理技術,例如在旱季早期燃燒叢林,以減低天然森林火災的強度。然而,隨著歐洲定居者在 18 世紀後期的到來,這些做法已被勸阻。全球多地對於野火的零容忍策略也許已不合時宜。精明的管治不是穩持表面的安穩,鎮壓一兩場火災,而是了解野火爆發的原因,避免下一場難以收拾的滔天大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