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：Luna 攝：佘世培 場地提供：林亮先生
（編按：此訪問原載於 2019 年 6 月出版的「香港文摘」第二期。「香港文摘」為一本以「年輕老人」為讀者群的新創雜誌，旨在為一眾銀齡讀者提供新概念、生活資訊，擺脫老去的悲觀想像。）
你或許未聽過永和實業這家公司，但講到在浴缸、澡盤子裡載浮載沉的小黃鴨，你一定知道。永和實業創辦人、「小黃鴨之父」林亮（人稱「亮叔」）於 1924 年生，行將 95 歲，歷經過戰亂，堪稱活化石。自嘲「死做爛做」，竟在 90 歲時再度創業，誓要活化小黃鴨，將它轉型成為品牌生意。活到近百歲，依舊醉心於玩具生意，中氣十足，充滿異於常人的熱誠。
二次創業淵源
2014 年，亮叔竟以 90 歲之齡成立「得意創作有限公司」，將原有的業務下放予家人，重新以經典鴨之名打江山，一切由零開始。話雖如此，但原來二次創業的念頭早在 2011 年萌芽。
2011 年，香港玩具廠商會推出一本有關香港玩具工業歷史的書「玩具港」，介紹香港如何從幾乎一無所有的環境變成世界玩具王國。同年廠商會週年晚會，亮叔重新拿出小黃鴨向席間嘉賓分享，亦慷慨贈予來賓。「晚會有八百多人，我起返套模，做返足同當年一模一樣的鴨仔，每人送一隻。點知反應非常熱烈，我即刻諗到，隻鴨仔雖然係 1948 年製造，但我可以搵啲創意將佢發展到另類產品，不一定是玩具。」
自此，林亮一直與朋友分享黃鴨仔的故事，再憑藉從商多年的人脈關係，開始與不同行業推出聯乘商品，直至 2014 年正式開設新公司，紀念 90 歲仍繼續創業。從鐘錶首飾到奶粉食品，從本土市場再進軍內地。一步一步將小黃鴨由孩子嬉水間的玩物發展成品牌經營，林亮一直有心有力。
出山全為年輕人
小黃鴨自然有其發展潛力，但亮叔已然活到 90 歲，相當的財富早已穩握在手，是甚麼推動他又再搏一鋪？亮叔的言談裡離不開的，是對年青人的期望、以及對玩具工業的熱誠。在亮叔眼中，製造小黃鴨一路走來的路，正正代表了「獅子山精神」。
「因為我哋（香港）1947 年開始有玩具工業，當年除咗三幾間大企業喺內地搬落嚟發展，（帶住）大把銀紙嚟，香港玩具工業好多都係從無到有。要麼從大陸隻身跑來香港闖天下，要麼喺香港做打工仔；做機器好，做普通打工仔好，睇見塑膠新興，就想走入嚟發展。咁發展過程中有人做日用品，有人做假首飾，就係咁樣（開始）。」
亮叔的小黃鴨，是香港第一款塑膠玩具。從無到有、拼搏精神，便是香港老一輩的生活寫照。可年青人大多早已不吃這一套，在「成功需父幹」大行其道的時代，小黃鴨還能為年青人帶來甚麼啟示？亮叔蹙了蹙眉頭：「好多以前的舊行業，起碼兩代前傳落來，而造玩具是真真正正二戰後先興起，咩人都好，甚至大陸嚟啲有錢工業家，都係完完全全重新開始。以前有造玩具的，就（只是）用鐵皮、紙、用竹用木等等。我想表達畀人聽，原來塑膠玩具真係由我呢啲三無人物（無經驗、無技術、無人才）做落去嘅。咁我自己加咗 crossover 的概念入去，透過黃鴨仔轉達畀年青人，甚至所有香港人聽，我哋玩具工業原來咁艱難開始，去創造出嚟。」在亮叔看來，靠祖父輩成功的人，在他們那個年代比比皆是，因此想勉勵年青人繼續努力，要相信今時今日仍可如自己一樣，光憑一雙手、一個念頭，創出一片天地。
養生之道？還是小黃鴨
長壽秘訣、養生之道是從古到今為人趨之若鶩的寶訓，百歲老人的生活習慣往往被奉為金科玉律。問到年近百歲的亮叔如何保持健康，得到的答案未必如你所願，因為亮叔從來沒有刻意追求養生，能令自己保持年輕力壯，全賴一股對小黃鴨的熱誠。人到老年，亮叔卻依舊活得像個壯年人，自詡「死做爛做」，更會在深宵起床做筆記，記下明天的待辦事項。
為何仍能如此健康？亮叔答話：「為興趣囉，仲有好多原因嘅。我好彩，日本仔打香港後我返鄉下耕咗幾年田，晚晚食夜粥，學功夫，打得一身好健康，就係咁樣嚟㗎喇。為人樂觀，我唔發嬲嘅，又唔鬧人嘅，人鬧我我都唔會駁口。憑四句過生活：『食得清、行得穩、看得開、睡得狠』，非常之好瞓，搞掂。唔食太辣，又唔食煎炸野。不煙不酒。」字字鏗鏘，擁有 80 歲老人也難有的精神爽利，全因為人生依然有目標與繼續奮鬥的動力與熱情，而不是甚麼食療與補品。亮叔的養生之道，全在「小黃鴨」三字。
人生馬拉松
2008 年，亮叔看過一場馬拉松比賽，自此以該馬拉松選手自喻。2008 年北京奧運，亮叔有份參觀開幕典禮，看見馬拉松選手將到終點，便默默為他祝褔，希望他能堅持下去，千萬不要跌倒。亮叔希望自己能像該馬拉松選手一樣，在餘下的一段路程堅持下去。
亮叔從口袋抽出一張紙，上面印著的是一封電郵副本，內容為與商業夥伴的對話。攤開電郵副本，亮叔徐徐讀出一句 “All I need is two more years to fulfill my dream”。
為何是兩年？「期待兩年真係等於發夢啦。95 歲喇，你估真係上天寫包單畀你（長命百歲）㗎咩？希望健康，還頂得順囉。」記者與亮叔未曾直面談死亡，但從亮叔的隱晦的回話中，也感覺到他豁達樂觀，樂知天命的個性。亮叔深知 95 歲已屆高齡，而身邊友人的離去亦帶來提醒，化為繼續把握餘下時間的動力。
亮叔身邊的好友，如田家炳、陳瑞球、何伯陶等香港知名企業家，近年已相繼仙遊。在懷念故人的同時，亮叔也不禁想到：何時才輪到自己？「咁咪要快啲做埋啲善後工作囉。萬一我做唔到時，我隻鴨仔要交帶落去，譬如交畀我太太，甚至我的小孩子，完成我的任務。」年華流逝，人生幾近終點線，亮叔看得通達，反將有限的光陰視為繼續努力的推動力。
結語：轉動九十年的萬花筒世界
斗轉星移近百載，世界不曾停止轉變。亮叔最懷念的美好時光，正是被戰爭侵蝕的一段時間。「讀書根」被斬斷，本是人生的一大遺憾，但有母親的照顧，亮叔依舊心懷感恩。加上一路走到今天，亮叔每分每秒都在奮鬥，目光放在前方，已經沒有特別依戀哪一個歲月了。
科技發達的當下，亮叔用的是舊款對摺手機，沒有 WhatsApp 與 Facebook，電郵仍列印出紙本方便閱讀。除了每天看看新聞，沒有特別追看潮流熱話與娛樂，亮叔說自己隨遇而安，沒有特別渴求或享受，自己目前還認識的女歌手要數蕭芳芳了；不與人爭，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做事。
活到九十幾歲，人會如何定義自己？亮叔笑言：「細個讀古文，唔記得邊本書喇。有一句話『不知老之將至』（編按：出自「論語．述而」），我都唔知自己原來已經咁老！我心態好年青，唔覺得自己咁老，不過我都有心理準備。」亮叔的雙眼總是炯炯有神，言語間流露熱誠，同時坦然面對人生。這種對生命持續的熱情與對目標的追求，或許就是他的長壽秘訣。
雜誌推介
退休後的生活應該如何安排、如何重掌自己的人生，是一個永遠也不會有答案的命題，從他人的生命例子或能參透一二。本期專訪了退休後擔任銀齡模特兒的 Dave 和 Jean、90 高齡依然活躍創業的小黃鴨之父林亮，以及視藝術為一生愛好的書畫家區大為，從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取向審視老年生活。
65 非絕命之數，一切個人能否心安，而社會又是否是讓人心安之地。
「香港文摘」第二期
- 出版：CUP 出版
- 售價：40 港元
- ISSN：2523-1049
- 銷售點：香港誠品書店、香港城邦書店、序言書室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