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 年前六四學運,30 年後中國羽翼已豐,威脅國際自由秩序。美國政治學者 Amy Zegart 撰文回顧,國際專家如何在政治經濟分析上接連失準,把中共看待為蘇共,誤以為把中國納入自由經濟體系,便可以間接促成政治變革,結果事與願違。如今杜林普試圖改正數十年的政策失誤,卻始終未得到普羅美國人應有的肯定。
Amy Zegart 任職史丹福大學胡佛研究所(Hoover Institution)、斯伯格里國際問題研究所(Freeman Spogli Institute)的高級研究員,她在美國雜誌 The Atlantic 撰文憶述,30 年前在哈佛大學修讀中國政治,但當時東亞研究還是冷門學科,同班同學不算多。
在畢業之前,她對電視直播的六四事件記憶猶新,眼見與自己年紀相近的學生,只不過要求民主改革。當時很多同學深受震撼,集體製作數百個白色臂章,翌日舉行悼念活動。
30 年後回首當初,她無奈慨嘆,六四事件似乎早就預示中國有別於其他共產國度,但大部分經濟、政治及政策專家們,始終沒有洞悉到中國的特殊,甚少有「中國通」預見中國有今日的政治經濟面貌。
以浮士德式交易續命
在 1950 至 60 年代美蘇冷戰時期,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,即使明白到中國和蘇聯有各自利益盤算,兩者都走不同的共產主義模式,但始終視中蘇為利益共同的共產集團,衍生的外交方針都是出於形勢誤判。直到 60 年代末中蘇交惡,尼克遜政府方乘虛而入,藉以改善美中關係,試圖聯中制蘇。
在經濟方面,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 Michael Spence 亦提醒,戰後經濟學界曾經普遍以為,非洲擁有得天獨厚的豐富天然資源,未來經濟發展定當拋離中國,於是把目光聚焦非洲,如今結果恰恰相反。1960 年,剛果民主共和國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(GDP)錄得 220 美元,分別是尼日利亞和中國的 2 倍。但中國自 1978 年改革開放以來,經歷全球史上最快的經濟增長,2017 年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升至 9,000 美元,是尼日利亞的 4 倍、剛果民主共和國足足 19 倍。
有學者又曾經揚言,中國會學似日本、南韓和台灣,隨著國民富起來,政治無可避免面對民主改革壓力,但這都已成空話。當共產陣營在 1989 至 1991 年間土崩瓦解,美蘇冷戰正式落幕,東歐相繼建立民主政制,中共政權卻在 1989 年的十字路口上,以坦克回應了改革壓力,至今屹立不倒。Zegart 形容,此後中國是以「浮士德式」的魔鬼交易,以經濟發展來延續黨國體制壽命。
但美國在六四後依然昧於形勢,不論民主黨還是共和黨政府,始終以為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(WTO),便可以令中國變為資本主義民主國家,成為負責任的經濟體。偏偏中國反其道而行,反倒來利用國際自由秩序維護自身,為中國企業創造不公平的貿易優勢,又大規模竊取外國知識產權。2012 年,美國國家安全局局長 Keith Alexander 形容,這是「人類史上最大規模的財富轉移」,實不為過。
為何學富五車的專家竟然如此失策?或者因為他們專注研究理論模型,期望透過歸納歷史發展軌跡,以推敲中國發展趨勢,但偏偏中國有別於其他國家,無法套入這些框架分析。Zegart 認為,中國是充滿矛盾的混合體 —— 沉醉在中原帝國輝煌鼎盛的幻想,又經常把民族屈辱掛在嘴邊;農村既窮得一窮二白,卻安裝有全球最先進的監控鏡頭。
基於美國的民主體制,每屆政府通常只著眼數年間的發展,或在危機與危機之間蹣跚而行,政策通常不會持久;中國卻以經年的統籌規劃,開發人工智能和其他技術,譬如 1990 年代的軍事現代化計劃中,中國領袖的眼光遠至半個世紀以後。Zegart 認為,時間觀念的根本分別,同樣有礙於美國領袖對中國的認知。
如今杜林普矯正持續數十年的對華政策,終於認真面對美中的利益衝突,但不少美國人還是不為所動,未對相關工作給予肯定。Zegart 認為正確的對華政策,應該建基於中國特殊國情的理解,但她同時坦言,中國如今羽翼已豐,與全球貿易網絡關係千絲萬縷,要重調對華方針,對美國來說顯然是一場硬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