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年國際間衝突此起彼落,世界徘徊在戰爭邊緣,與此同時,科學家接連不斷發表報告,警告不可逆轉的氣候災難將至,可挽救的時日無多。斯洛文尼亞左翼哲學家齊澤克(Slavoj Žižek)便主張,國家利益和地球生態已是不可兼顧,假如我們還想繼續生存於地球,便必須放棄以國家為先的觀念 —— 氣候災難當前,我們是非叛國不可。
齊澤克在文章中指出,全球食物供應系統正瀕臨崩潰,我們的食物生產方式,把地球逼向氣候災難。130 個國家科學及醫學人員數據同時提出,全球多達數十億人處於營養不良或過重狀態。假如要遵循環保飲食法則,我們必須激進地改變現行制度。
問題當然不限於全球食物供應鏈,大量環境報告已經警告,假如我們未來 12 年內,不把溫室氣體排放量減少 45%,無數沿海城市便無可挽救,將來會被海水淹沒,食物供應同樣銳減。要真正解決這場危機,齊澤克認為,我們必須有激進的社會變革,改變我們的生活面貌,但究竟改變要如何實現?
除了淘汰密集碳排放燃料以外,另一個引人注目的提議稱為「太陽光輻射管理(Solar Radiation Management,SRM)」,即是持續在大氣釋放氣溶膠物質(Aerosols),既反射又吸收陽光,從而冷卻地球表面溫度。然而,這項技術帶有巨大風險,氣候問題評論員 Kate Aronoff 在 In These Times 發表文章警告,SRM 可能導致農產量大減、不可逆轉地改變水循環等問題,還存在不少擾亂生態系統的未知數。風險如此大,為何仍受一眾企業歡迎?可能因為,這個方法避免任何痛苦的社會變革,有如不用開刀施手術般,直截了當以科技解決問題。
無論解決辦法為何,齊澤克認為人類已經到達命運抉擇關頭:如果我們袖手旁觀便注定要衰亡,而且無論採取任何挽救措施,背後都牽涉人命風險。究竟誰會作出最後決定?又有誰具備這個資格做決定?
人類的自由是建基於地球
即使人類如今在理論和實踐上標榜普世性,在全球暖化的挑戰前,我們的生存其實無異於地球其他物種,生存條件還是取決於特定自然因素,但卻被我們視之為理所當然。全球暖化教會我們,只有地球的自然條件持續穩定,人類才可能享受自由,不論是溫度、空氣成分、充足食水和能量供應等;亦只有不嚴重擾亂地球的生態平衡,人類方可以「為所欲為」,否則都是自掘墳墓。
如今全球暖化限制我們的自由,其實是人類自由與力量幾何級增長的矛盾結果:我們強大到足以破壞地球物種賴以為生的條件。職是之故,齊澤克提出「自然」已經是社會歷史範疇一部分 —— 自然不再是人類活動恆久不變的佈景板,而可以被人類活動改頭換面。
未來數十年要如何發展經濟,不只影響我們自身的未來,還決定地球所有物種的未來,如今的地球已經有數百個物種被滅絕,而兩極冰川亦正在融化。然而,想回到當初,也不是直接停止生產與消費可以解決,矛盾在於,地球不少物種已適應人類的經濟活動,簡單地急速煞停生產消費,同樣可釀成生態災難。
面對人類工業化徹底改造地球環境,地質學界埋首商議是否需要劃分新地質年代,把我們當前身處的地質年代,稱為「人類世(Anthropocene)」。這同樣意味著,人類不可能再依賴地球自我修復,地球環境有其承受限度,可被我們無意中破壞或改造,使其從此不再宜居。
救地球,國家利益放最後
人類目前正身陷困境之中,因為沒有任何簡單「民主」辦法可以解決當前難題。由人民集體商議解決辦法,而非政府或利人企業,聽起來似乎理想,但它牽涉到另一個重要問題:即使人民意願沒有被企業利益扭曲,他們又有甚麼資格,就這個需要精密計算的難題敲定方案?
齊澤克沒有給予答案,但他認為我們可以做的,就是改變我們的價值觀,正視我們的星球面對威脅時,沉溺於地緣戰爭是何等荒謬。他認為,當人類急需就自身與周遭環境建立新關係、展開激進政治經濟變革之時,民族國家的競爭邏輯相當危險,因為它與這些需要背道而馳。
齊澤克指出,現在所有文化都教導自身成員,在國家權力的幌子之下,公民之間要保持和睦,但對於非我族類的文化及國家,戰爭的危機始終陰魂不散,所謂和平彷彿只是暫時停戰。整個國家道德觀都宣揚英雄主義,叫人為民族國家利益犧牲,這意味著國家之間的野蠻關係,其實正構成國家內部的道德生活基礎。德國哲學家 Peter Sloterdijk 因此形容,這是必須「被馴化的野生動物文化」。當我們明白了,人類無異於寄居一艘稱為「地球」的太空船上,便了解到當前迫切需要,是重新教化我們的文明,令人類社會的團結與合作得以發生。
齊澤克因此主張,為挽救全人類於氣候災難,我們必須拒絕參與持續的戰爭,我們非要叛國不可。有別於杜林普以「美國優先(America First)」為綱領,齊澤克主張國家利益應當放最後,並提出我們的口號應當為:美國最後(America last)、中國最後(China last)、俄羅斯最後(Russia last)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