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年的日本電影,大多改編自小說或漫畫,而眾所周知,沒多少人能把原著故事拍好,李相日卻是少數的例外,甚至可謂最成功的導演之一。
2004 年,他憑改編村上龍的同名小說「69 sixty nine」,在主流市場嶄露頭角,兩年後再以改編自真實事件的「草裙娃娃呼啦啦(フラガール)」,橫掃國內各大電影獎項,並取得 14 億日元票房。其後他翻拍美國西部片「豪情蓋天(Unforgiven)」,而兩部改編自吉田修一同名小說的電影「惡人」及「怒」,票房收入更超過 15 億日元,並為他贏得最佳電影及最佳導演等多項殊榮。
李相日作為改編電影的能手,上週受到香港亞洲電影節及亞洲電影大獎學院邀請,來港與導演陳果對談交流心得,並在留港期間接受 *Cup 專訪。他謙稱這次是向陳果討教,因為對方的「香港製造」叫他一看難忘。「當時我在讀電影學院,那電影給我很大衝擊,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觀影體驗。」但說到在電影節重映自己的首部長片 「那片蔚藍的海岸線(Border Line)」,他卻一臉靦腆。
「可真令人尷尬。相比現在的新導演,我覺得自己拍得挺差。」李相日稍為回想一下,才作解釋:「我在 25 歲拍這部片,那時與其說是把作品拍好,其實只是逞強地把 25 年來所思所想拍出來。」他以穿衣來比喻入行 15 年的心境變化:「最初像是穿了一件很大的衣服,但隨著成長,衣服慢慢變得合身。而每次拍電影,總會想找更大的衣服來穿,拍出超乎自己想像的東西。」
往後李相日鮮少拍攝原創作品, 多以原作為基礎自編自導,也是因為這份勇於挑戰的心。「當你想做一些難度更高的事,只靠自己難免會力有不逮。但假如有些小說,正好擁有同樣的想法,借助它們便可辦到。」而他不諱言,拍原創故事亦有其難處。「要令自己的想法成形,需要很多時間和心力,如果困在這件事上,可能 7、8 年也沒新作面世。若在蘊釀期間遇到好作品,就會去改編拍攝。」
問題是,何謂好作品?李相日笑言:「通常一本小說看上 10 頁,便知是否一個好故事。」在這麼短的篇幅,他主要留意人物的刻劃方式。「人物性格最為重要。除了看角色能否超越我自己的想像,還在意角色會否令人想要尋找共鳴。」而在訪問當中,他多次提到吉田修一及其兩部小說,直言「與吉田先生的相識,對我意義重大」,甚至笑說「有了他,我就不太執著要拍原創故事」。
在李相日的形容下,吉田修一好比他的代言人。「『惡人』是我首次改編他的作品,我亦第一次感受到,有人把我心裡那些模糊的概念,清晰地表達出來。」他以二人合寫劇本的過程為例:「我們邊改邊給對方看,讓我有種偷窺到他腦內的感覺,甚至想過『這本小說是我自己寫的嗎』。」他認為,這份共鳴是改編成功的關鍵。「若只是小說銷量很好、故事很受歡迎,怕是很難拍成電影。」
要把一部長篇小說,拍成只有兩小時的電影,在製作上絕不容易。李相日認為,吉田修一的原著讓他擁有同樣的想法,反而可以坦然拍攝。「以『怒』為例,難處其實在於一些無法說清楚的東西,例如為何會發生沒有動機的殺人案,為何人這麼容易就會去懷疑別人。這些疑問都是無法立即解答,卻又確實存在於人心深處。如何利用映像把它表現出來,令觀眾能夠看見和感受,這些都是難處。」
那麼換句話說,故事就交給小說家去寫,自己作為導演,專注拍好電影便行?李相日聽了這道問題,忍不住笑了起來。「如果那小說家是吉田先生的話,我確是這樣想。」但他隨後補充:「其他的…… 恐怕就有點困難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