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馬 55 在劍拔弩張的政治對立下落幕,最無奈的,當是第一次接下金馬主席的導演李安了。對這位兩度拿下奧斯卡金像獎的名導來說,要接下這個突如其來的政治變化球,難度比拍電影更高。
綜觀李安的創作歷程,可以發現他的作品風格相當多變,從早期「父親三部曲」的中國傳統家庭倫理劇,逐漸探討西方社會文明,從非主流的藝術電影,到後來執導大成本的荷里活科幻巨片,橫跨的範圍之大,與他溫吞和緩的外表頗不相符。他也坦承:「我是跳躍比較大,整個片型都要給他換過來。」
相對於風格清楚的國際級大導演如奧利華.史東、活地亞倫一直纏繞在自己喜歡的題材,李安則是像一匹不受拘束的野馬,他的路徑完全無法規劃,自從他拍完「理智與情感(Sense and Sensibility)」,正式跨入國際舞台,他拍攝的題材就沒有再重複過。
外表看似溫良的李安,骨子裡對電影有著一股不服輸的執拗勁。長期與李安合作的製片 James Schamus 就曾經說過李安在片場是一個「輕聲細語的控制狂」,雖然從不大聲,但對所有的細節都要竭盡所能的做到完美。
「有時困惑一個晚上,一個鏡頭都拍不到。」李安說,「可是愈是拍不出來我就愈想拍,後來就著迷了」,這一股勁,迫著他從一個只專注性靈與藝術的導演,變成對技術也有一定了解的工程師。
「少年 Pi」正是他的登峰造極之作。除了挑戰 3D 攝影技術之外,李安還在台中砸下 1.5 億元新台幣,建造了全世界第三大的 3D 水池攝影棚,用電腦系統控制波浪的大小、流向。
「他做任何事都不是為了噱頭,而是想著要怎樣把故事講的更好,」跟隨李安近 30 年的助理李良山說。一場在海上狂風暴雨的戲,李安為了拍出真實感,還花了 3 萬美元,從美國調一台最先進的高速攝影機來台,只為了捕捉一個 3 秒鐘的鏡頭。
但對李安來說,技術上的難關都好克服。「最折磨我的,不是票房,而是大眾的反應。」李安說。
他表示,給大眾看跟給小眾看的電影是不一樣的。「觀眾的集體心理,那是 100 年 establish(建立)下來的,所謂主流電影的形態,會比較沒耐心,要求流暢,把情感放在第一位而不是思索;要思索一定要給棱角,但你一給棱角,觀眾就卡住了。」李安說。
這個涉及到觀眾觀影時的心理軌跡。「電影,你拍是一回事,觀眾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,能不能坐的住、能不能吸收、力道要送出去多少…… 這個沒有公開放映前都不知道。」李安說:「如果不是照公式拍的話,根本無法判斷。」
然而,若照著公式拍,就會落入一般商業主流電影的俗套,該如何在思考深度與節奏流暢度當中拿捏,就成了李安最大的兩難。
「這種心理反應的東西,不是靠決心、拼勁就做的出來的,需要去體察觀眾的心,有一種巧勁在。」談起這一段,李安不自覺的抱著頭,露出苦惱的表情。每當遇到瓶頸的時候,他甚至無法入睡,整個人躺在床上,身體放電,四肢充血。
那該怎麼辦呢?「沒辦法,我只能 pray to film god(向電影之神禱告)」,李安的表情認真的不像在開玩笑:「很奇怪,常常這樣第二天就通了。」
以「少年 Pi」來說,最後一場結尾的戲,李安足足重拍了 3 次,這在他過去拍攝的歷史上是非常少見的。「我在劇情裡面設計了很多脈絡,要讓觀眾從這邊思索也說得過去,從那邊思索也行。」李安說:「這才能符合最多人看電影的期待。」
每一次的跳躍,其實都要耗掉李安很大的能量,「對我來說,創作慾好像不是求生,而是求死,當你冒險追求絕對值的時候,興奮感與危機感共生,求生與求死並存」,他在「十年一覺電影夢」的序言中提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