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0 年前,奪走數千萬性命的世界大戰臨近尾聲,生靈塗炭理應到此為止,但始料未及,更催命的西班牙型流感(Spanish flu)肆虐全球,由美洲到亞洲、由北極到太平洋小島無一倖免,估計奪去達 1 億條人命,相當於全球 5% 人口。雖然科學家已確定,疫情由一種 H1N1 流感病毒觸發,但究竟病毒何以傳遍全球,學界仍然莫衷一是,更令人憂慮同樣的滅頂之災可以重現。
染病的國王與首相
有別於當前,每逢有新型禽流感在東南亞爆發,至少有世界衛生組織(WTO)負責統籌及監控;100 年前的世界,還未有任何疫情的預報機制,甚至未有流感的概念。
1918 年 5 月,西班牙國王 Alfonso XIII 染病,大多數人還覺得爆發疫情只是個笑話。醫生的治療建議,不過是鹽水漱口,隔離自己直到發燒完畢。當時一戰尚未結束,各國政府仍然箝制新聞自由,中立國西班牙報道疫情則沒有如此忌諱,令人誤以為西班牙疫情特別嚴重,結果疫症亦張冠李戴被命名為「西班牙型流感」。
同年 9 月,英軍在前線屢屢告捷之際,流感疫情卻長驅直入英倫諸島,第一批患者當中,有時年 55 歲的英國戰時首相 David Lloyd George。9 月 11 日,他在曼徹斯特會見士兵和民眾後,即晚便出現嚴重喉嚨痛和發燒病徵,之後 10 日臥病在床,動彈不得,要以呼吸器協助呼吸,當時的輿論都擔心是德國人陰謀。
雖然 Lloyd George 最終康復,但 25 萬英國人性命就此被奪去。以我們現今認知,死於流感通常是長者和 5 歲以下幼童,但西班牙型流感的大部分死者,竟都是 20 至 40 來歲的青壯年人,對戰時傷亡慘重的英國而言,可謂雙重打擊。
然而,歐美疫情仍遠不如世界其他地區嚴重。印度有 1,850 萬人患病死亡,平均病例死亡率高達 6%;埃及有 13.8 萬人死亡,病例死亡率 10%。個別近乎與世隔絕的地區,民眾對流感欠缺免疫力,譬如南太平洋的西薩摩亞群島(Western Samoa),就有近 4 分 1 人口被殲滅。
毒性遠超現今流感病毒
這場肆虐全球的流感疫情,突然在 1920 年消聲匿跡,科學界雖然確認病原體為其中一種 H1N1 型流感病毒,但除此以外所知有限。對於最先爆發疫情的地區,如今學界沒有多少人相信與西班牙有關,反而將矛頭指向丹麥哥本哈根,或者北歐其他城市,甚或美國堪薩斯州、法國北部或中國。
不過,更加迫切的問題在於其傳播途徑。大家試想想,當年的全球化程度還遠不如當下,人流和物流不及現在頻繁,究竟當時病毒是憑甚麼媒介傳遍全球,遠及與世隔絕的偏遠地區?
倫敦瑪麗王后學院(Queen Mary University of London)研究員 Mark Honigsbaum 為此問題,訪問研究 1918 大流感的權威專家、美國國家過敏及傳染病研究所(NIAID)分子病理學家 Jeffrey Taubenberger。他與合作夥伴 Anne Reid,在 10 多年前利用當年病死的美國士兵及愛斯基摩婦女的病理樣本,在現代分子技術協助下,重組了西班牙型流感病毒的基因序列,並於 2005 年發表。
結果顯示,當年的 H1N1 病毒絕大部分基因來自一種禽流感,不排除是經雀鳥直接傳播給人類,時間可能早於 1918 年,甚至是更早的 1916 年,但整個變種過程仍然充滿疑問。他們又以老鼠進行實驗,發現這種 H1N1 病毒毒性極強,其產生的病毒微粒,遠遠超出現代流感病毒 39,000 倍。
另一個困擾科學家的難題,莫過於病毒何以對青壯年人尤其致命?學界還沒有很好的解釋,只能提出各種推斷。其中一套理論認為,大部分長者可能曾暴露於類似 H1N1 基因排序的流感病毒,但多數年輕人出生後初接觸的流感病毒,卻是引發 1890 年「俄羅斯型流感(Russian flu)」的 H3 型病毒,其抗原有別於 H1 型病毒,以致面對 H1N1 病毒時免疫力遠不如長輩,但這推斷仍然難以證實。
西班牙型流感:流行病之母
有鑒於這種 H1N1 病毒傳染力和威力驚人,一旦落入恐怖分子手中便不堪設想,因此當局以嚴密保安,提防重組後的病毒樣本外洩。Taubenberger 等科學家出入儲藏庫,必先接受聯邦調查局(FBI)的保安檢查,戴上雙層手套、呼吸器和全身套裝,一如醫務人員在西非對治伊波拉疫情的裝備。
但相比起 1918 年的 H1N1 病毒樣本,Taubenberger 更擔心正活躍大自然的流感病毒突變,再次取得肆虐全球的破壞力,譬如曾傳播東南亞的 H5N1 病毒、或者中國的 H7N9 病毒等,都有可能變體,屆時人類對抑制疫情可能依然束手無策。
這種擔憂絕非紀人憂天,當年西班牙型流感傳遍世界各地,其部分病毒基因依然在人豬之間傳播,甚或與其他流感病毒結合,曾觸發 1968 年香港流感,2009 年變體 H1N1 則引發豬流感疫情。因此破解 100 年前西班牙型流感謎團,對未來防疫工作仍然相當重要,如同 Taubenberger 在訪問中形容:
1918 年(爆發的疫情)成功向人類引入禽流感病毒,過去百年來依然揮之不去。它確實成為了所有流行病之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