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如不滿自己的長相,整容作為變靚手段並不新鮮。不少人以美容(Cosmetic)為由,接受整形外科手術。然而,整容另一目的是整形修復(plastic and reconstructive),對天生容貌出現缺陷或後天毀容的人來說,不僅盡可能修補面貌,更無異於拯救其人生。第一次世界大戰時,許多張被戰火無情摧殘的臉,便受益於當時創新的整形技術。
「天空滿是鋼鐵碎片,人的臉往往是碎片最易擊中的目標。即使士兵們中彈後生還,亦很可能因此毀容。」美國國家一戰博物館資深策展人 Doran Cart 如此描述槍火的無情。「這是一場奪去面目的血腥戰爭 —— 面對 8 毫米口徑的機關槍炮彈及碎片,人的血肉根本沒有抵抗之力。有的顴骨受損、整張臉都因此塌陷,亦有人下顎完全被毁。」
當然,對受傷士兵來說,第一步先要保住性命。但在麻醉手術及傷口感染下倖存的人,還有可能要面對面部創傷。嚴重者,甚至因面部殘缺,根本無法如常飲食甚至說話。即使生還,面上的創傷使得人們形同殘廢。更甚者,面容從來都是人與人之間相記認的重要「符號」,失去原本的臉,彷彿亦令人失去本來的身份。一戰期間的美國外科醫生 Fred Houdlett Albee,便在其書中如此形容:「對這些難以接受事實的人來說,普遍感到自己成為了一個陌生人。對自己陌生,如同活在地獄。」
幸而,大群毀容士兵的人生並未完全絕望,他們的希望掌握在倫敦瑪麗皇后醫院(Queen Mary’s Hospital),以及紐西蘭醫生 Harold Gillies 爵士的手術刀上。Gillies 被喻為「整形之父」,在一戰期間加入英國皇家陸軍醫療隊(JRAMC)。戰爭期間,Gillies 被指派到西方戰線(Western Front),與其他醫生負責戰地急救,並與牙醫及其他外科醫生一同研究最先進的外科整形技術。
在此之前,西方整容手術,只是仿傚以前的做法,當時的麻醉技術仍未充分發展,接受手術的人需承受極大痛楚。另一方面 Cart 指:「整容手術早在幾個世紀前發明,但其技術在這裡並不適用。於是,醫生們研究出更好的技術及麻醉劑解決難題。」是以,立志要恢復軍人們面貌,使他們生活重回正軌的 Gillies,回到英國後,說服軍中主要的外科醫生,在劍橋軍區醫院內建立負責治療面部受創傷的病房。1916 年爆發一戰最大規模戰役「索姆河戰役」後,大量受傷兵士使劍橋軍區醫院不敷應用,故提供 1,000 多張病床的倫敦瑪麗皇后醫院,成為 Gillies 治療他們的地方。
有的士兵失去了下巴、鼻子、顴骨及眼睛,機師及海軍則被烈火盡毀皮膚。對當時醫學來說,整個修復手術其中一項難題是:需要移植皮膚或傷口暴露的患者們,傷口感染風險甚高。為解決問題,Gillies 開創「管形皮膚移植(tube pedicle)」,利用病人自己的身體組織及皮膚,確保血液持續流向移植區。Gillies 後於 1920 年,把期間進行的不同手術個案,記於著作「面部整形手術(Plastic Surgery of the Face)」中。
其中,Gillies 曾為一名日德蘭海戰(Battle of Jutland)期間,受爆炸燒毀面容的海軍施術。Gillies 在其胸部四分一寸的位置切開健康的皮膚及組織,構成一條管狀物體並放在病人臉上,以其自身皮膚保護傷口免受細菌感染。兩週後,嫁接在肉上的皮膚開始與之連結,醫生便切斷管狀物,並在其鼻及喉嚨位置切開氣孔。
Gillies 亦在其他病人身上進行不同手術。中尉 William Spreckley 被手榴彈炸去鼻子,需重建鼻腔。Gillies 從患者的第 8 塊肋骨下方,取出軟骨組織,削成箭頭狀,將其嵌入中尉額頭,並維持狀況達 6 個月,其後連同已覆蓋「鼻腔」的皮膚一同取出,置於鼻子的位置。中尉反覆接受多次手術,在醫院度過接近 4 年時間,最終成功復元。
一位神醫背後,亦要團體支持。Gillies 建立一支由外科醫生、護士,甚至美術家組成的跨學科團隊,以協助各項其工作。當中,雕塑家便為醫生塑建出士兵在受傷前的原貌;另一位外科醫生 Henry Tonks,其後更成為畫家,負責描繪受傷病人的肖像,及以記錄他們的狀況。至於 Gillies 本人,即便一戰於 1918 年結束,但他仍在醫院內繼續長期工作。至 1925 年,瑪麗皇后醫院已為超過 5,000 名男性進行超過 11,000 次手術。
儘管與現時的整容手術相比,Gillies 及各外科醫生的手科,不能使人變得更美,甚至亦無法完全重現病人原有的外觀、狀態。但即使留下手術痕跡,Gillies 這位現代整形之父,還是從絕望中挽回一眾軍人,給他們回復正常生活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