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傑:由特首拒說英語,到李光耀的英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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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政長官在 7 月 3 日行政會議前,曾短暫會見傳媒。 圖片來源:政府新聞網

香港特首林鄭月娥,忽然表示用英語向官營的香港電台英文台說話是浪費時間,希望將來她答記者不必再說英文,說漢語,然後由翻譯官即時傳譯。

林鄭月娥這番突如其來的政治表態,令香港人和在香港的外籍人士困惑非常。因為根據中國為香港訂立的基本法,英文明明是官方兩大語言之一。在林鄭講這番話的同一日,中國駐美國大使館很「巧合」地警告中國在美國的遊客:美國治安不靖,到處都是暴力攻擊,中國人若受到襲擊,打電話向美國報警時,最緊要堅持要說中文。

連在美國報警也要說中文,可見「21 世紀是中國人世紀」的夢想,已經實現。林鄭受到感染,近日在歐洲訪問突然被召往中國接受訓示,此「重中廢英」的言論是否中國對港政策的一部分?這一點則留待時間證明。

但且先看香港的董建華聲稱最崇拜的新加坡領袖李光耀,1983 年寫給當時香港總督尤德的一封英文信。

李光耀的英文了得,這一點眾人皆知,其自傳的英文可以說是英國本土外英語世界的一部語文經典。

香港主權即將交還中國的過渡期,李光耀密切注意,並與英國殖民地政府和首相戴卓爾夫人保持緊密聯絡,觀察中國對香港政策。

李光耀這封英文信,可以說是 Written with a majestic finesse 寫作得有氣派之中,精膩而親暱。

首先有領袖對領袖的禮節:I wanted to call on you during a proposed private visit。若是正式的官函,不會稱 I wanted 這種朋友之間的語言。

第二段第一句:I am told you have offered me the hospitality of Fanling Lodge. I accept with much pleasure 。

原來尤德請李光耀訪港,為免高調,住在港督的粉嶺別墅。I was delighted that you proposed to come to the Fanling Lodge for dinner — a most agreeable arrangement. 明明李光耀以嘉賓身份獲邀住在粉嶺別墅,但在這裡:對於尤德提議(Proposed)親自來紛嶺別墅宴請李光耀,李光耀說:這個安排我非常滿意。這一句就有總統的氣派。

論身份,李光耀是一國總理而尤德只是殖民地總督。讓私人別墅給李光耀住,宴請也在別墅,李光耀說歡迎你前來與我吃飯。在這裡 You Proposed 而不如上文之 I wanted,行文之間又有禮節的分別,顯示李光耀在政治上精緻的分寸。

第三段向尤德報告他最近與其上司戴卓爾夫人的溝通。駐北京大使柯利達度假時經新加坡,「我們是劍橋的同期人」,這句不經意的 Name dropping 真力有千鈞。李光耀告訴尤德:柯利達私下說,與中國打交道溝通之困難。然後戴卓爾向他透露,中國拒絕分割條約的談判,堅持要將新界 99 年的租約與永久割讓給英國的香港一齊談判。

根據英中三項條約,新界租借期只有 99 年。戴卓爾夫人 1982 年訪問北京,原意是只討論新界租約的延續,不是永久割讓的香港。但不幸打草驚蛇,鄧小平聲稱整個香港都要收回來。

深諳法治和國際協議之道的李光耀,對此與英國立場契合。在這封信裡,李光耀很含蓄地承認:It shows how little I understand the thinking of the rulers in Beijing —— 我不明白中國統治者的想法。

李光耀早年剿滅馬共,為英國和西方在遠東的利益服務,有歷史貢獻,但若連李光耀都聲稱不了解共產黨腦子裡在想甚麼,則何況 80 年代企圖與鄧小平以理性和利益溝通、解決香港新界租約問題的戴卓爾夫人。

在政治的 Small talk 之外,這封信顯示李光耀使用英文的非凡能力。這一點,時至今日,雖然李光耀已經作古,新加坡的官員絕對有理由鄙視已經成為中國特區的香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