倫敦最高尚的住宅區像貝爾格萊維亞(Belgravia)、梅費爾(Mayfair),貴的都是老房子,包括聞名於世的唐寧街十號,都屬於 18 世紀的「喬治亞風格」(Georgian style)。
Georgian 風格的老房子不但價格昂貴,外表也給人高貴的印象,因為其中蘊含了最地道的英國文化。Georgian 指的是漢諾威王朝的四個 George:喬治一世、二世、三世、四世(1714 年至 1830 年),但他們是德國人。
第一位喬治王來到英國的時候,基本言語不通,英文只是他的第四語言。他生性十分節儉,加冕時戴的王冠居然是租的,因此王冠上一顆珠寶也沒有。民眾對新國王的到來非常歡欣,因為他是新教徒,可以預期他對個人財產、宗教信仰的尊重和包容;也有人充滿敵意,還給他取了個外號「蘿蔔國王」(Turnip King):蘿蔔是外來蔬菜,嘲諷喬治的外來根源,這批人即追隨斯圖亞特王朝的 Jacobite,擁戴蘇格蘭的詹姆士二世,信奉天主教。
喬治一世到來之後,處境堪稱淒涼,國會欺負他言語不通,純粹當他擺設,每年給他 70 萬鎊,應付外朝官員和整個內廷的開銷,可說是捉襟見肘(直到 1760 年喬治三世登基,國會才免去了國王給官員出糧的開支,但是變相又向國王徵收遺產稅)。
這位新國王選擇了逆來順受,他意識到漢諾威王朝的君命不是天授,而是出自國會,必須和過去的斯圖亞特王朝劃清界線,以實現光榮革命的成果為目標,當一個符合國民預期的君主,王權與國會相爭的危機從此消弭。同樣道理,他在品味上也堅決和斯圖亞特王朝保持距離,後者熱愛法國凡爾賽宮帶領的奢華風,但喬治傾情於「新帕拉第奧風格」(Neo-palladian)—— 靈感來自 16 世紀的建築大師,復興希臘羅馬古典主義的代表 Andrea Palladio。
國王的品味迅速得到貴族的爭相仿效,今日所見英國的鄉間大宅,建築風格幾乎無一例外講究清簡、對稱、比例和諧,而這一建築語言,說的就是理性、秩序,其中還蘊含了一個國家的雄心,即以古羅馬繼承人的身份自比,去建立新的帝國。
國王喜歡清簡樸素,生性內向,尤其是節儉,巧合地與英國的民族性相吻合:畢竟拿破崙也嘲笑英國人是一群雜貨店小東主。正是在此期間,英國的貿易大規模發展,貿易精神成為英國文化的代號和驕傲,商業貿易成為一種新的世界語言,足以彌補由宗教信仰和文化傳統所造成的差異。
當時的作家笛福(Daniel Defoe)在他的巨著 A Tour Through the Whole Island of Great Britain,對於英國發展出各種有利於貿易的制度配套,讚口不絕:譬如海關、證券交易、保險公司。隨著貿易的發展,鄉鎮開始城市化,倫敦則開始「大都會化」,當時倫敦人口已經佔全國的 10 分之 1,相比之下,巴黎所佔只是 40 分之 1;學校、醫院、慈善團體、市政服務紛紛建立,譬如由 Thomas Guy 的基金建立的倫敦蓋伊醫院。
可以說,此時的倫敦,已經為未來的現代化都市勾畫了藍圖,笛福形容泰晤士河「是一個偉大的軍工廠,世上沒有任何可與之相比」(” The whole river, in a word, from London-Bridge to Black Wall, is one great arsenal, nothing in the world can be like it. “)。他沒有說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