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復仇者聯盟 3」:毁滅者?還是救世主?Thanos 的哲學實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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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影「復仇者 3:無限之戰」劇照。

全球矚目的「復仇者聯盟 3:無限之戰」自上映以來,在街上隨便走過,都會聽到有人面紅耳熱地談論劇情。這部集結 Marvel 電影系列十年大成的超級英雄大作,除了主角陣容鼎盛,故事佈局也殊不簡單。大反派 Thanos(魁隆)可能比一眾地球和宇宙英雄都更要搶眼,這名擁有強大力量,野心明確的魁梧巨人,對人類來說是極惡的暴君、毁滅者,還是視野超卓的救世主、先知?

Thanos 的終極目標並非無盡殺戮,不是那些絕世大魔頭不明所以但就是要毀滅世界,而是抱著平衡宇宙生態為己任。當人口膨脹到一定程度,隨之而來的食物短缺、環境污染和疫病等問題,將威脅所有生命。他心目中的解決方法,就是簡單直接地以隨機方式,將全宇宙的一半人口抹除,讓萬物繼續正常生息發育。

接下來的 Marvel 電影走向,大家只能憑空推敲,但不難發現在社交網站上,很多觀眾都表示認同 Thanos 的觀點。雖則難以斷言他的行為是殘忍還是仁慈,但一瞬間的無差別人口抹除,並不失為一個救世方案。事實上,這套充滿爭論的哲學猜想,早已存在於人類社會。

電影「復仇者 3:無限之戰」劇照。

有評論者提及,Thanos 的「仁慈」之舉,跟 18 世紀英國政治經濟學家 Thomas Malthus 有相似之處。在 1798 年,Thomas Malthus 發表了其經典著作「人口論」(Principle of Population),他認為,人類的糧食生產速度是固定和有限的,始終會追不上幾何式增長的人口數目,因而社會必然需要面對人口過剩和資源不足等問題。這個建基於 1700 年代英國人口膨脹所衍生的推想,成為後世不少科幻作品的母題。不過,教會出身的 Thomas Malthus 跟泰坦巨人 Thanos 不同,Thomas Malthus 的理念比 Thanos 溫和得多,並不曾主張種族清洗式的人口削減做法,而是通過禁慾或晚婚作為減慢人口增長的折衷手段。與此同時,Thomas Malthus 是不折不扣的貴族主義者,所提倡的人口控制方案具有明顯篩選性,目標是要壓制基層貧窮人口的增長,確保上流社會生活安逸。

「但這個已經不是我們今日所生活的世界。」布朗大學經濟學教授 David Weil 強調,Thomas Malthus 的假設純粹是假設,在今日並不適用。因為他錯估時勢,未有預料到工業革命的出現,亦低估了人類技術進步的速度。譬如他當時憂慮人口過剩而土地不足,結果會導致農地無法提供足夠糧食應付人口。埃默里大學牛津學院助理教授 Aaron Jonas Stutz 形容:「他能預見暴風雨的烏雲,但不知道人類可以在濃霧中找到克服方法。」「人口論」是一套不合時宜的糟糕預測,其末日預言並不準確。因為隨著工業革命而來的現代化進程,大幅改變了人類社會,肥料、機械以至基建工程,令農產量得以遠遠超乎土地面積,事實上,所謂的 Malthusian catastrophe(馬爾薩斯災難)不曾出現,也不曾成為威脅。

電影「復仇者 3:無限之戰」劇照。

儘管 Thanos 的行動宗旨與 Thomas Malthus 的「人口論」有相似之處,但研究 Thomas Malthus 理論的新墨西哥大學生物學家 Jeff Nekola 強調,兩者不能相提並論。電影中 Thanos 的實踐方法反而跟歷史上的獨裁統治者策略相近,包括二戰時期的猶太人屠殺、1970 年代的赤柬屠殺和 1994 年的盧旺達種族滅絕。Jeff Nekola 形容:「人類自誕生以來,就不斷萌生這些同等的邪惡念頭。」他不覺得 Thanos 的理念是 Thomas Malthus 的延伸:「我想,它想說的是一件更接近人性的事。」

更深層的問題是,隨機抹除人口,是否真如 Thanos 所想的那麼完美及有利於宇宙生態?加拿大皇后大學經濟學講師 Alan Fernihough 形容,現實中確實有過此「成功」例子,中世紀歐洲曾爆發疫病,在 1347 年至 1351 年間一下子就抹除了數百萬人。而在整個歐洲失去最多近一半人口的情況下,則諷刺地換來工資上升和食物價格下跌,令倖存者生活質素有所提高。然而,Fernihough 表示:「在當代工業社會,它不可能出現。科技令我們的生活條件得以倍數提升,我們今日已絕少會陷困於資源緊絀的問題。」再者,在科技水平明顯更高的「復仇者聯盟」電影中,有超級文明王國 Wakanda 和天才科學家 Tony Stark 把關,Thanos 對人口過剩的末日憂慮,在「地球」就更加不會出現。 

電影「復仇者 3:無限之戰」劇照。

反過來說,Alan Fernihough 認為,人口增加本質上對社會是利大於弊的事,因為多人一起工作和交換意見,可以促進創新:「它會強迫人們突破既定框架。舉個例子,如果不曾出現人口擠迫問題,就沒有人設計出摩天大樓了。」同時,Thanos 堅信抹除一半生命體能夠令宇宙「回復」平衡,是無私的救贖行為。他或者未有想過,隨機抹除人口雖然公平,卻不代表社會將因此變得更加美好,而可能招致意想不到的後果。因為在人類科學和文明的發展流變中,能夠推進時代的,往往不是一百個普通人,而是一個關鍵人物。Fernihough 形容:「世界上並沒有多少個天才,如果一下子讓半數人口消失,那麼人類社會出現下一個愛因斯坦的機會就少了一半。」 

不少觀眾興許都被 Thanos 的巨大宏願說服,不禁成為他的理念支持者,讓萬物生態朝向更和諧的將來。但 Thanos 的過時想法並不完全是正確的,為何奇異博士要用一顆時間石交換鐵甲奇俠一命?就像擁有心靈石的幻視對美國隊長說:「每一條生命都一樣重要。」一語道破了 Thanos 那個美好幻象的盲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