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香港天馬行空的 Cult 片裡,曾經重現過中國清代奇書「肉蒲團」的經典情節,故事主人公未央生以邪術將動物的陰莖移植到自己身上,繼而雄風大展,沉迷於床第之歡。但現實之中,終歸妄想,若詢及外科醫生,則絕大部分都會叫你死心,因為陰莖並不是一個可以簡單置換的普通器官。事實上,移植陰莖的手術困難重重,跟較為常見的心肺移植或者肝臟移植全然不同,陰莖由包括皮膚、肌肉、神經線和海綿體(Corpora cavernosa)等不同組織所構成,移植的難度便在於每一種組織都有機會令受移植者的身體產生排斥。
不過,在本月 23 日,來自巴爾的摩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和麻省總醫院的研究小組宣佈,他們剛完成了這項歷史性的醫學創舉:成功進行第一次陰莖、陰囊加上部分腹壁的一整套陰莖移植手術。
這位不表露姓名、早年於中東執行任務期間不幸被爆炸裝置重創的美國退伍軍人,除了在戰爭中失去男性的生殖器,雙腳膝蓋以下亦遭截肢。他的不少隊中同胞也是截肢者,卻總是開玩笑說,如果失去的不是其他部位而是陰莖,他們會情願自殺。但對於真正失去了陰莖的他來說,就一點也不好笑了。過去多年他因為自尊心盡毀而一直感到沮喪,離群索居,自殺念頭也曾經悄然而生。
在訪問中,他憶述自己當時的內心掙扎:「那時我在想,『我真的要因為一條陰莖而自殺嗎?』」
自此,他就展開了漫長的復康療程,先戒掉服食止痛藥,再學習使用義肢走路,期間他亦繼續進修,取得大學學位。但最嚴重的身心創傷,還是失去了作為一名男性的尊嚴。他為此諮詢過專門負責重建手術的外科醫生,是否可以用陰莖成形術(Phalloplasty)進行下體重建。陰莖成形術指的是以其他身體部位,例如前臂和口腔黏膜再造一條新的陰莖,並且注入矽膠取代海綿體的勃起功能。不過,外科醫生當時還給了他另一個建議,指經過觀察,他的情況適合進行陰莖和陰囊移植手術。
該名退伍軍人首先進行了一連串的心理評估、血液和身體組織檢查,以確保他心理和生理都不會對新移植的陰莖產生排斥,而且,陰莖移植的器官提供者,年齡和膚色都要跟受移植者相配。在輪候名單等待了一年之後,終於出現一名被醫生證實腦死的器官捐贈者。經過 11 名外科醫生長達 14 個小時的移植手術,他總算得以雄風再起,而整個手術的費用則大約 30 萬到 40 萬美元。
- 手術過程的簡介。
以彼之莖,還施彼身,聽來好像十分簡單快捷,但在外科醫學領域,陰莖成形術和陰莖移植手術的發展則判若雲泥,有著很大差別。過去多年,由於變性手術的需求漸增,使得陰莖成形術的成功個案趨升,技術得以大為改進;相對之下,陰莖移植的發展速度仍然緩慢,技術未臻成熟,當中最大阻力,是由於適合進行移植手術的人數太少。除卻戰爭,一般人很少會在意外中失去自己的生殖器官,而即使是參與戰事的軍人,失去生殖器官的例子也不多見。根據 Mary Roach 在 2016 年出版的 Grunt: The Curious Science of Humans at War 一書所記載,每 18,000 名下半身受傷的人,只有約 300 人的情況跟生殖器官有關。再者,先決條件是受移植者的體內輸血系統必須仍能正常運作,並不是失去陰莖或陰莖壞掉就可以接受捐贈者的移植。
因此,單是陰莖移植,歷來就只有兩宗成功個案,第一次出現在 2014 年的南非,第二次是 2016 年,地點則正正是麻省總醫院。
陰莖移植的失敗原因,有時也超乎醫學範疇所能掌握。除卻移植技術的複雜、受移植者的身體排斥,不能忽略的是,受移植者的伴侶同樣會產生某種「身體」排斥。在 2006 年的中國廣州,有外科醫生曾成功進行陰莖移植手術,然而,手術之後,醫生和受移植者都不曾想過,這條陌生人的陰莖會讓他的伴侶產生嚴重的心理陰影。在兩星期後,這條剛移植不久的陰莖就再做手術被切走了。
誠然,陰莖移植手術發展受阻的一大倫理爭議,就是手術成本高昂,卻是否真有必要?因為失去一條陰莖並不像失去手腳那麼嚴重,一個男人即使無法進行性行為也不會致命,但能夠跟伴侶享受精神與肉體的親密關係,始終是生而為人的一部分。某程度上,陰莖移植手術跟換臉手術(Face transplant)的性質相似,首先,兩者在技術層面都極為複雜,而更重要的是,兩者都旨在恢復一個人最人性化的身體部分。正如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重建外科醫生 Damon Cooney 形容:「(陰莖移植手術比起換臉手術)可能更加私密,因為那是外人不會見到的部位。」
至於該名重獲陰莖的美國大兵,在手術之後一個月已習慣了新器官,有如還陽重生,在接受「紐約時報」訪問時坦言:「我再次覺得自己是個完整的人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