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弒親這回事,從古希臘起就有,直到現在也是,全世界都有。」
然而獨獨是十幾年前紐約一宗弒親案,勾起了電影「藍天白雲」導演張經緯對殺人者心態無止盡的探尋 —— 香港移民後裔聯同非洲裔男友用皮帶勒死雙親,只因父母反對二人交往 —— 即使當事人後來乾脆認罪迅速結案,他內心的疑團不曾解開:究竟人為甚麼會弒親?回溯古希臘悲劇「俄狄浦斯王」,將弒父聯繫到命運的必然,說到近年社會愈發常見的倫理案,他認為一切實在看你如何解讀,而改編當年案件的電影「藍天白雲」所呈現的,便是他與演員對成長、道德、倫理甚至暴力的解讀。早前張經緯便與其中兩位主演梁雍婷和顧定軒接受了 *CUP 專訪。
最光明的黑暗 —— 因希望而生的謀殺
「我們現在依然生存在世,其實已經反證了我們都相信美好,不然我們都不會繼續生存。畢竟生存比起自殺,要走的路更遠。」張經緯這句話似乎也呼應了梁雍婷飾演的 Connie 在戲中咬牙切齒的一句:「明明錯的是他們,為甚麼死的要是我們?」Connie 弒親的行為無疑是罪惡,但同時梁雍婷亦視之為對自己的善良。當壓力大到不能承受,她選擇了斷的是壓力的來源,而非自身,儘管過程不擇手段。這一切,全因她猶相信未來還有一片藍天白雲等著自己,也許這也解釋了為何犯案後她急不及待上大帽山度假,「過我應有的生活」。
作為社會以至家庭中的一員,同樣經受不足外人道的難堪,坐在問話室審犯的女警 Angela(鄧麗欣飾)與淪為殺人犯的 Connie 之間,不過是一念之差的對倒,一個在問題家庭中隱忍多年熬成正義化身,一個不計後果讓怒氣變成殺意爆發而出,她們的這種對倒,其實也可見在千千萬萬個我們身上,只是在今天的社會中更常見的,可能是退而傷害自己的悲憤青年。
「藍天白雲」建構出一個盡是邊緣人物的灰暗世界:失智症老人、南亞裔人士、同性戀者、援交女學生…… 再來是頹唐的失智老人之女和憤世嫉俗的 Connie,似乎通通都活不出半分光彩,何以說「光明」?但在導演看來,光明就在於我們的惻隱之心,正如不論 Angela 有多恨老父,二人關係有多不愉快,親眼目睹他要插喉進食時,都必然會生起不忍,一邊說恨一邊常伴在側;又正如問話結束後一直表現冷靜的 Connie 回過神來終於泣不成聲:「這種人性之善是我們必須相信的。」
一體兩面的善惡
仍屬新晉演員的梁雍婷和顧定軒,重演當年殺父殺母的小倆口,遇上最拿手拍紀錄片的張經緯,唯有拋棄演員身份步步變身殺人犯,「藍天白雲」就恍如謀殺案紀實。如梁雍婷所說,有時一心想善待自己,卻成了對別人的殘忍,所謂善惡,一體兩面,難以言盡;顧定軒在戲中作為從犯更是如此:「我只是幫助了我覺得善良的人。」恰好他眼中的善良之人決定狠心自私一回,謀害雙親性命。
當過一回殺人犯,梁雍婷坦言:「我們還年輕,永遠都想 trying to be nice person,但我已不能否認我內心存有陰暗的一面。」電影殺青後,如何一邊擁抱在拍攝過程中發掘出來的陰暗面,並與之共存,對她來說尤為困難,而這似乎已無關出戲不出戲 —— 因為善善惡惡,本來就在人性之中,也是每一觀眾需要在「藍天白雲」無限的留白中思考的課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