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篇由九龍城寨的建築結構入題,講及層層疊加的增生建築無明確的擁有者,單純依靠居民互相溝通。在沒有政府、沒有管治機關(雖然有街坊福利會,但稱不上管治機關)的情況下,仍然可以建設一個高密度的城市,九龍城寨在某程度上是被視為無政府主義社會實驗的成功案例,甚至是一種東方混雜都市的風景典型。
九寨風景被作品引用始於 80 年代,例如 Robert Ludlum 的小說 The Bourne Supremacy、池上遼一的漫畫「淚眼煞星」等,但最早的是藍乃才 1982 年執導的港產片「城寨出來者」。可能大家會問,為甚麼九寨的風景在 80 年代才開始被帶入文化作品中?正如本系列第一篇所講,「九龍城寨」作為軍事據點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至宋朝,但現今我們一般認識的高密度城市模樣,是由於 6、70 年代中國大陸政治動盪下、逃至香港的難民遷入、居住空間需求暴升所導致。這一點大家都不能忽略:所謂的「九龍城寨」是 70 年代中後期才誕生。
70 年代中後期才誕生的都市,其風景在 80 年代初頭始被注視,大家都明白這是非常合理的。屈指一算,直到 1993 年清拆為止,刻印在我們記憶中最深刻、最強烈的「高密度建築九龍城寨」,其生存時間竟然不到 20 年。一個擁有近千年歷史的城寨,留在我們記憶中的只有失去軍事功能、清拆前 20 年成為貧民窟的風景。
實際存在於歷史地理空間中的都市,被轉化成虛構風景,被眾多作品重複引用(尤其日本流行文化),這一剎那的片段最終被定格成永恆。九寨是永恆的邊陲,因為其遠離任何權力結構的無政府主義性質,注定無法成為中心。這種「無法成為中心」的命運,使九寨在任何作品中都成為時空間的區隔:過去未來與現在、日常與非日常、理性與非理性、現代性與去現代性、真實與虛構、物理與電子網絡,始終遠離當下的「我們」。
「攻殻機動隊」(1995)的導演押井守在當年首映前的訪問中說,過去抑或是未來其實沒有差別,不過是區隔「現在」的一種手段。在「銀翼殺手」的影響下嘗試尋找屬於自己的風景,答案就是過去與現在混雜的香港(作品表現的是九龍城寨)。九寨的都市風景,於是成為混沌空間的典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