咖啡全球風行,而不同國家各有喜好,東南亞口味偏甜,印尼較苦,意式咖啡講求精緻,日本則以快捷為前題。譬如說,最近在香港便利店常會看到的 UCC 罐裝咖啡,不但是日本的國民咖啡,也是罐裝咖啡的鼻祖。日本人為方便省時而發明了罐裝咖啡,至於德國的代表作,則離不開政治色彩濃厚的另一大發明 Decaf(脫咖啡因咖啡,Decaffeinated coffee 的簡稱)。
德國與 Decaf 關係密切,並不僅僅在於它是由德國商人 Ludwig Roselius 發明,不過,這件事本身亦充滿故事性。因為 Roselius 既認識咖啡,卻同時對之心存痛恨,他認為父親的死因就是飲用太多咖啡所致,事實上,其父生前確實任職於咖啡工場。Roselius 為此立志研發一款可避免咖啡因上癮的咖啡,但當然,很難憑空想像到如何提煉不含咖啡因的咖啡,傳聞 Decaf 的出現純屬意外,由於 Roselius 收到一瓶在船運過程中滲了海水的咖啡豆,待風乾之後,便發現除了少許鹽味,咖啡的味道基本上沒變,但就脫走了咖啡因。後來,Roselius 便成立了著名的 Decaf 品牌 Kaffee HAG(即今日的 Cafe HAG)。
同樣是咖啡基因改造工程,罐裝咖啡為後世稱許,唯獨 Decaf 這種定位奇特的咖啡飲品,時至今日,只受到少數人的喜愛,甚至招來咖啡愛好者的鄙視。在全球很多國家,Decaf 都不屬於暢銷產品,在 90 年代沒落的 Kaffee HAG,前幾年被荷蘭咖啡集團 Jacobs Douwe Egberts 收購後,也不再以 Decaf 為品牌主打。然而,在 20 世紀初的德國,可謂時勢做英雄,Kaffee HAG 找到當時最強大和最有叫座力的支持者:納粹德軍。
無獨有偶,納粹相當欣賞 Decaf 這項發明,並提倡國民應該轉喝這種咖啡因含量較低的咖啡。事實上,納粹政權先後有過禁酒、反吸菸和戒絕咖啡等運動,政府高層傾向認為咖啡因對人體有害,尤其影響眼睛。除了個人健康因素,這跟納粹的種族主義亦有關連,作為優秀強大的民族,他們深信不應借助咖啡提神,更不能倚賴咖啡這種會上癮的習慣。在 1941 年希特拉的年輕人手冊中,就曾經點名批評:「至少對年輕人來說,咖啡因是不同形式和程度之下的毒藥。」
正如 Geoffrey Cocks 在其著作 The State of Health: Illness in Nazi Germany 所提出一個觀點,納粹有著異常病態地重視健康的自覺。他指出,納粹相信他們不只有責任保護德國人民的個人健康,更崇高的理念是關乎到德意志血統在物種上、在種族優越感上的健康。
慣常的咖啡商品廣告,總不外乎圍繞著咖啡的口味、提神的功效,或是近年較為流行的有閒階級形象。Decaf 既有別一般咖啡,其廣告亦然,健康成為當中最重要的訊息。譬如當年 Kaffee HAG 的宣傳海報就大字標明「Schont Herz Und Nerven」(Protect Heart and Nerve),喝咖啡都可以保護心臟和神經,反而更似十全補健飲品。
Kaffee HAG 推出的 Decaf 以倡導健康為理念,大眾形象良好,加上間接進行國民教化,對著重經濟發展和種族階級的納粹尤其產生共鳴。在納粹統治之下,Decaf 成為一種防止人民接觸興奮劑,既強調安全又滿足種族崇拜的國民飲品,更是當時的國家政策之一。儘管 Kaffee HAG 與納綷沒有直接關係,不過,Roselius 自己卻是希特拉的支持者。作為政府大力扶持的商品,成也納粹,敗也納綷,擦一擦鞋是少不免的。
不過,極其諷刺的是,納綷以個人健康和種族健康為由推行 Decaf 風潮,卻正好暴露了愚昧和科學知識匱乏的一面。要脫走咖啡豆上的咖啡因,需要應用到複雜的化學工序,但以當時的科技水平,Roselius 獲得專利的製作技術並非零瑕疵,其一是不能完全脫走咖啡因,再者,製作過程中會殘留少量的化工原料苯(Benzene),看起來會令人更加健康的產品,其實含有可能致癌的有毒物質。
當然,Decaf 發展至今,早已改用另一種更為安全的製作方式,飲用 Decaf 的人也不再等於種族崇拜,而多數是由於咖啡因敏感或非常注重個人健康。在一面倒都是日本和美國連鎖咖啡的香港,表面上不會經常看到 Decaf 的蹤跡,但剛好相反,只要你知道世界上有 Decaf,買咖啡的時候付款前揚聲就可以了。然後就會發現,星巴克紙杯旁邊(隱藏在隔熱紙之下)的 6 個小方格,盡責的店員會在第 1 格 Decaf 上面打一個剔。
至於最初讓 Decaf 面世的緣由,即 Regular Coffee 是否相對有損人體健康,從納粹時代直到 Decaf 成為隱藏選項的今日,則仍是一場口舌上的戰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