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場公演,讓廢棄十年的酒廠復活
1997 年的 12 月,一個下著小雨的濕冷夜晚,台北市中心一座廢棄廠房的老舊空間裡,上演了一齣交錯時空貫穿東西的魔幻祭典。
全場響起如雷的掌聲與尖叫。金枝演社這場「古國之神-祭特洛伊」獲得空前好評,導演王榮裕改編希臘經典史詩「伊里亞德」,運用 3,000 年前的經典戰役,隱喻當時台灣的處境,媒體與劇評一面倒的好評,但沒有人想得到,這場祭典首演,不只替台灣藝文界立下新的里程碑,竟也催生了台灣有史以來第一座藝文園區。
隔天一早,警察闖進了金枝演社的排練室裡,將王榮裕與正在排練的團員以竊佔國土罪名逮捕。
他們「竊佔」的國土,是曾經一度輝煌、但當時已經荒廢了整整十年的台北酒廠。
時光倒流,酒廠的黃金歲月一去不返
1945 年,國民政府遷台後,接手了日本殖民政府的大部分財產。在日治時期,「台灣總督府專賣局台北酒工場」一直以產品項目豐富優良聞名,交代國民政府手中,自然成為公賣局的第一酒廠。
戰後的台灣並不富裕,摸索了五年,台北酒廠才催生了第一支暢銷酒品:以廉價樹薯為原料「太白酒」,滋潤了當時貧窮的社會。隨著經濟增長,政府在 1960 年展開了「進口替代」政策,國內產業從此起飛,公賣局投入了各式水果酒品的研發,並以此開啟了台北第一酒廠的黃金時代,酒廠甚至被暱稱為「水果酒工廠」。
工業和經濟起飛,帶動酒品銷量,也帶來代價。1987 年,台北酒廠因當地水污染嚴重,不利釀酒,加上地價上漲至無法負擔的地步,公賣局結束了台北酒廠的作業,遷廠至林口工業區,留下了缺乏後續的規劃舊廠房。
接下來的台北酒廠,進入了整整十年的空白。這十年間,酒廠曾因其絕佳的地理位置,成為新立法院的最佳選擇,被劃分為「機關用地」,最終卻因修建預算過高而不了了之,只有廠房外圍的空地被租借為停車場。經歷了十年歲月,曾經人聲與機器聲鼎沸的台北酒廠,成為了台北市民眼中的廢墟——直到金枝演社意外闖入的那一天。
事實上,在演出前,金枝演社曾向公賣局提出場地租借申請,但始終未獲得核可,因此首演是在議員和媒體的護航下,戰戰兢兢完成,唯警察終究還是找上了門。
雲門舞集的創辦人林懷民在得知此事後,前往警局協助交保,而戲劇界泰斗李國修也在當晚表演時現身觀眾席,並慷慨捐款。
當晚的戲雖散了,卻替台北酒廠拉開了未來十年新的序幕。
重獲新生,在藝術與商業間掙扎求存
1998 年,在林懷民、湯皇珍等藝文界人士的呼籲下,台灣省文化局正式接管這裡,台北酒廠從租借場地變成「華山藝文特區」。
這對台灣藝文界來說是往前邁進了一大步,但更困難的挑戰還在後頭。
首先是經費短缺。湯皇珍指出,從 1999 年至 2003 年間,文建會每年撥給華山藝文特區的經費只能說是杯水車薪,對於藝術家們的規劃提案皆置之不理,環改會只能將經費拿去修繕古蹟,其餘的財務缺口,要靠著藝術家們努力籌辦各項展演活動來填補,但營收有限。
2002 年夏天,華山協助舉辦的藝術活動「火鼓會」,被影射為搖頭派對,引發社會一片譁然,媒體與掌權的保守人士很快的將華山與禁藥、混亂畫上等號;同時,參與藝術活動者並未珍惜這塊費盡千辛萬苦保存下來的園地,塗鴉、敲打、吐痰等破壞行為不斷。
當時的文化局長龍應台曾出面替藝術家聲援,同時也帶了古蹟專家來替華山做鑑定,希望能減少民眾的隨意破壞。
事實上,一個城市要能支撐起一個藝文特區,除了硬體之外,還得看整個社會的文化素養。當時的台北市民並不夠瞭解純藝術和老建築的價值。環改會在這樣有志難伸的情況下,被貼上經營不善的標籤,在合約到期後便全面撤出華山。
接下來的四年,華山進入閉關整頓期,一度關閉整整一年。整修後的華山,硬體設備雖然有了新樣貌,但文建會對「藝術」與「商業」的區分仍抓不定該如何拿捏,雖然開始零星接辦一些商業型態的展演活動,還是沒有一個清楚的經營方向。
直到 2006 年底的簡單生活節,邀請了當紅歌手和獨立樂團來參與演出,不只讓民眾購票入場,還在表演舞台周圍設立各式攤位。這樣文創與商業結合的模式,短短兩天就帶進了 3 萬多的人潮,創造 1,200 萬新台幣的營收數字。
在純藝術的茫茫大海中載浮載沉漂流了多年後,好不容易抓到一塊資金浮板,文建會大受鼓舞,從這場活動中,勾勒出華山未來發展的新樣貌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