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全球政局巨變,激盪人心,政客的命運和國際局勢連成一體,連小小香港也無法置身事外,新年來臨,新人登場,我們有必要重溫「君王論」,好看清楚政客的面孔,避免被騙。
馬基維利的觀點超前了至少 500 年,雖說是度身訂造寫給統治者看的,但並不適用於暴君獨裁的政體,因為當時的佛羅倫斯並不是一個皇權至上的國家,而是一個共和的城邦。書中強調獲取權力和保持權力之道,以及領袖個人的特質,這是現代政客才傷腦筋的事。毫不誇張地說,在推卸責任、出賣隊友、好大喜功、擺佈消息、迷惑人心,給對手埋地雷等權力遊戲中,現代政客流的都是馬基維利的血。
我們普通人讀「君王論」 ,可能沒有甚麼實踐效應,但是這本書有助於我們了解政客,看穿魔術師的底牌,好像電視劇「紙牌屋」的男主角對著鏡頭向觀眾解釋那樣。
用「君王論」來衡量國際舞台上那些為人熟知的政客,一如照妖鏡般清晰。譬如,為甚麼一心想做好人的政客要不得?因為他們愛面子,他們的目標是受人愛戴,但愛是一種雙向的感情,互有往來才能建立,而人心善變,上一刻為了你兩眼放光的人,下一秒就可以把你置諸腦後,此所以娛樂明星往往神經衰弱,因為他們的事業以愛為燃料。
這種好人為了自己的名聲,往往會做出愚蠢錯誤的決定,譬如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奧巴馬,還有大發善心的「聖默克爾」。馬基維利奉勸領袖,必須學習不要做一個好人。其實清朝的曾國藩也說過類似的話,他說自己做官,但求不要做一個清官,邏輯是一樣的:清官只顧自己的名聲,做不成大事,於國於民無用。
馬基維利認為,如果愛與畏懼不可兼得,領袖應該選擇畏懼。畏懼是單向的情緒,有人怕你,不等於你必須怕他,畏懼的供應量十分穩定,不像愛那麼飄忽難捉摸。這也能解釋普京的影響力何以有增無減,雖然你會嘲笑他赤膊上陣拍照自戀,但絕對沒有人敢小覷他。
領袖可以為人愛戴或者畏懼,或者又愛又怕,但絕不可以令人厭恨,一旦令人厭恨,大家叫他下台就有了合理基礎,看看南韓的朴槿惠,還有香港的一男子,不是十分現眼報嗎?此人很可能是將令人畏懼和令人厭恨混為一談了。
令人畏懼的代表,在現代政治史上(洛克(John Locke)說過權力不可私有,所以暴君不在此列)戴卓爾夫人是佼佼者,戴卓爾夫人的秘書 Bernard Ingham 曾經形容,戴太絕對不是阿彌陀佛,任你可以打電話告知她壞消息的那種人。
還有人以退為進,嘴裡說他們對權力不感興趣,馬基維利告訴我們也要小心這種政客,他們故意將政敵標籤為黑暗,醜陋,無恥等等,以顯示自己的高潔。但權力跟金錢一樣,本身只是一種力量,效果到底是好是壞,視乎使用的人之優劣,以及行使權力的制度的高下。口頭上說自己從來沒有野心,只是勉為其難才不得已攀爬權力的 greasy pole,絕對是信不過的小人。
擁有權力的人,一定要想方設法維持好形象,老馬提醒大家:好形象跟好人不一樣,好形象絕不是動機,而是手段。當今最強大有權的公司都深諳這個道理,譬如宣稱 “Don’t be evil” 的 Google。
不過,歷史對馬基維利不是太公平,他的名字變成了一個集多重貶義於大成的形容詞,在英文當中跟馬基維利畫上等號的至少有:astute(機敏), cunning(狡猾), intriguing(神秘), controlling(操縱), powerful(強大), sinister(邪惡), underhand(欺瞞), devious(詭計多端), manipulative(耍手腕),馬基維利本人也成了壞蛋的終極符號,英國人甚至牽強附會地說,因為老馬名叫 Niccolò,就是 Old Nick 的化身。
事實上,馬基維利不但不是壞蛋,也似乎不具備以上那些特質,他曾不幸捲進反美第奇的叛變當中,被捕下獄,遭受折磨,獲釋後開始寫「君王論」,希望再度獲得聘用,這本書其實是他的求職信。雖然這本書在漫長的過去被視為西方「厚黑學」寶典,只會教壞人。恰恰相反,普通人讀了才可以不那麼容易受騙,因為真正的君王是天生的政治動物,他們很可能早就無師自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