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女性友人幾年前去澳洲工作假期的時候,認識了法國籍的夫君,二人結了婚生了小孩。法國丈夫生性自由,並不要求我的朋友隨他回法國生活,反而跟著老婆回香港落地生根。在香港,他第一份工作是教授小孩子英文。我從他口中聽到法國人對港式教育與及怪獸父母的不屑和討厭。一年後,他最終受不住港孩的驕縱,抵不住怪獸家長的橫蠻,與及香港教育制度的無聊,毅然辭了職。他與我朋友決定夫妻檔合力開一間小餐館,烹調真正的法式平民調理,以真正法國人地道的口味去煮平民菜,準備一洗香港人對法式料理昂貴以及上菜緩慢的印象。
擁有黃頭髮白皮膚的他,在找店舖、找裝修、找牌照顧問時,屢次碰釘。他說大家總以為外籍人士很有錢,所以出一個細牌,平常 3 萬元的,他得到的報價就是十萬元。我建議由他的老婆出面,最終找到一個頂讓盤,經過兩口子幾個星期的翻新,在幾天前終於正式營業。
於是,我在昨天晚上前往捧場,點了幾道法國本土菜式。法國丈夫自豪地說這些菜式就是他從小到大在法國吃的料理,也是法國人真正會吃的菜式,是否跟平常在香港的法國餐廳看見的不同呢?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,等如我們去外國旅行,看見的港式餐廳都只做小菜小炒,而不會有我們最常吃的沙爹牛肉麵、雪菜肉絲米與及咖哩魚蛋。同樣,在香港的法國餐廳,只有鵝肝、細份又不飽肚的主菜、以及貴上天的法國紅酒,而不會有在法國最常見的法式班㦸,與及普通的芝士焗薯。
我對他這個經營概念十分支持,亦認為憑他沒真正從事過餐飲業來說,做這一種最大把握,亦是自己最擅長熟悉的餐種,是十分正確的選擇。而當中一道最傳統的 Carbonara,我吃起來的時候,卻覺得跟我們平時香港人的口味有些出入,我認為意粉太軟身。法國丈夫說,香港人做意粉很奇怪,大家喜歡炒意粉,但歐洲人的意粉不會拿來炒,只會濕煮,慢慢收汁變乾身。這讓我想起以前到意大利旅行時,吃的意粉其實也如法國丈夫所煮的質感甚似,但當時同行的香港朋友都覺得我們香港人吃不慣這一種意粉。於是乎,這一件小事引發了我整個晚上都在思考。
在經商的過程中,很多時候,一些創業天書或是成功的前輩,都會告訴你,客戶的意見是最重要的,因為他們才是用家。我們必須把產品修正至客人真正喜歡的狀態,他們才會恆常光顧。但是,這間法國小店的意旨,就是把當地的風土口味帶給大家品嚐,如果法國丈夫把味道和做法調整為為香港顧客而設,那還是法式地道風味嗎?
或許這便是由手藝演變而成生意最痛苦的一步,就是所謂的堅持與執著,面對現實的市場反應時,該如何自處?面對文化的衝擊時,是否真如 KFC 入大陸一樣,早餐要賣粥呢?但如不肯跟隨客人要求作出調整,市場可以是很公平也很殘酷的,那麼生存重要還是理念重要呢?
那一刻,我想起女性友人的法國丈夫,如果他是一個肯妥協的人,那他今天便仍是一個外籍教師,天天對著香港屁孩,而聽不到自己內心的聲音了。
注:法國丈夫的餐廳名稱和地址:The Local French 文苑街 38 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