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恐慌」的實際殺傷力

一次恐襲，所造成的傷害，遠不止當下死傷的數百人。兇徒所撒下的恐慌種子，隨著時日發芽，加上網絡的催谷，如今破土而出，將人的理智吞噬，甚至構成實際傷害。

8 月最後一個周日，洛杉磯國際機場滿是旅客，53 歲的 Donna Melanson 是其中一人，她正等候飛返邁阿密，但此時發生了一件怪事——有三、四十人倉皇逃跑。「聽起來就像狂奔的牛群。」她如此形容：「所有人都在大喊『槍手、槍手、槍手』，並紛紛躲到座位下面。」那一瞬間，她沒想去搞清原因，只是拿起袋跟著跑，她認為：「除非真有緊急情況，我不能想像為何人群會跑起來。」但事後證實，那只是巨響造成的一場虛驚。

紀錄片製作人 Sam Macon 當時亦身處機場，他相信：「跑的人肯定不知為何要跑。我認為毋須社會科學家來解釋，也知道現在美國社會的主調，就是我們都很緊張。」的確，光在上個月，美國多個城市的機場及商場，都出現過這種「恐襲疑雲」，但類似的誤會，在過去一年內，亦不時於歐洲發生。譬如去年 10 月巴黎恐襲的悼念集會上，就有人誤以為聽到槍聲，嚇得出席者慌忙躲避。

臨床心理學家 Anne Marie Albano 是哥倫比亞大學焦慮和相關失調症診所主任，她認為恐怖主義的神秘性，使人無法掌握命運，因此產生焦慮，而更可怕的是，「這似乎已是日常的一部分」。喬治州立大學全球研究與心理學教授 John Horgan 甚至形容：「我們陷入了一種道德恐慌（moral panic）。這種認定終會在大型暴力事件受害的想法，逐漸滲入我們的集體意識。」

部分人認為，不怕一萬，只怕萬一，即使再大的誤會，放在人命之前，都應獲得理解。但他們往往忽視了，恐慌所擁有的殺傷力，同樣足以致命。

北卡羅萊納州一個購物中心，在 8 月 13 日出現不明巨響，大批客人誤當槍聲，紛紛尖叫逃走，想要躲進店內，或是奔向出口。結果 66 歲的 Kokila Patel 剛步出餐廳，就被迎面而來的人群撞倒及踐踏，導致右股骨骨折，忍受劇痛兩小時後，才有全副武裝的警員到場，將她送院接受治療，但現時仍然疼痛。丈夫 Manu 認為：「民眾的心態正在改變，人們時常感到恐懼。他們以為有人要殺害自己，在心理上，我們已留下創傷。」

同月，在西班牙巴塞隆拿北部城鎮 Platja d’Aro，約 200 人在晚上於街頭聚集，進行一個模擬名人逃避狗仔隊的快閃活動，但當一群拿著相機的假攝影師邊喊邊跑時，未幾有人開始誤傳發生槍擊，結果眾人以為襲擊來了，急著逃走躲避，引發人踩人事件，導致兩人受傷送院，另有兩人受驚擦傷。目擊者 Eulàlia González 憶述：「女孩們在逃跑，高呼有槍擊案。所有人都歇斯底里。」當地政府表示：「就算只是惡作劇，在如今這種時勢，你不能不這樣做。」

部分專家認為，見人跑自己又跑，純粹是正常反應，與是否聽到可疑聲響或懷疑發生恐襲無關，但有研究從群眾心理及恐怖主義引發恐懼的學者相信，社交媒體的即時散播，以及新聞報道的重覆渲染，加劇了恐慌、焦慮及無助的感覺。John Horgan 認為，人們都害怕恐襲，但正因為這種恐懼，卻助長了恐襲的可怕。「基本上，恐怖主義是場心理戰，而我們對此作出的反應，加強了它的威力，這是其中一種最大的諷刺。」